王莹的指尖在贝壳上又摩挲了三下,铜镜里的少女终于咬了咬唇,将布包重新塞回妆匣最底层。
廊下传来老将军中气十足的声,她耳尖的珠花跟着颤了颤。
红绸在风里晃得人眼晕,像那年海边少年蹲在礁石上,被浪花打湿的衣摆也晃得人眼晕。
她深吸一口气,裙裾扫过青砖时带起细碎的环佩响,推开后堂门的瞬间,满院目光地扎过来。
晨光照得她鬓边的南珠发亮,月白襦裙绣着半开的桃花,是照着嬴轩去年说秦地的桃花比齐地含蓄特意裁的。
她福身行礼时,发间玉簪坠下的流苏掠过肩头,听见前排女眷小声惊呼:这身段比上回宫宴更出挑了。
可她的目光只往主位飘——嬴轩正站在王翦身侧,月白锦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那枚熟悉的玉珏。
他在笑,却不是对着她,而是望着廊下新栽的桃树。
王莹喉间发紧,手指悄悄攥住裙角——昨日她特意让丫鬟给太子府递了帖子,说生辰宴上最盼太子哥哥的贺礼,可此刻嬴轩身侧只有个空着的锦盒,方才老将军接过去时,她分明看见盒底衬着的红绸空荡荡的。
王家妹妹这模样,当真是我大秦第一明珠。李右丞的儿子率先挤到近前,献宝似的捧出个檀木匣,这是南海珊瑚雕的并蒂莲,妹妹若不嫌弃。。。。。。
李兄慢了。冯永摇着折扇从侧廊转出来,玄色锦袍上绣着金线云纹,王某人早说了要给王家妹妹备份特别的。他掀开随从捧着的锦袱,露出半人高的翡翠屏风,这是我爹托商队从滇地寻的,屏风上雕的是百子千孙图,正合王家添丁之喜。
满院宾客哄笑起来。
王莹的脸地红了——百子千孙这种贺礼,分明是给嫁女的,她才及笄三月!
她下意识去看嬴轩,却见他倚着廊柱,指尖漫不经心敲着腰间玉珏,眼尾微垂,像在看地上被风卷来的桃花苞。
冯公子好雅兴。王家大郎拍了拍冯永肩膀,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家阿莹最是爱这些稀罕物,不如。。。。。。
时辰不早了。
嬴轩的声音像块冰掉进沸水里。
他直起身子,月白锦袍在风里荡开,按秦礼,未时开宴,如今日头已过竿头。他望向王翦,老将军昨日还说,最厌虚礼耽搁了酒兴。
王翦的银须抖了抖,刚要开口,冯永突然地合上折扇:太子哥哥这话说的,莫不是嫌我们贺礼寒酸?他故意拖长太子哥哥的尾音,斜眼瞥向王莹,我倒听说,王家妹妹最在意的贺礼还没到——该不会。。。。。。他突然提高声音,太子是空着手来的?
满院的杯盏碰撞声戛然而止。
王莹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耳尖的珠花在鬓边晃得人脑仁疼。
她望着嬴轩的背影,那抹月白突然变得好远,远得像去年海边的礁石,她踮着脚喊太子哥哥等等我,浪花却卷走了她的木屐。
冯公子这是何意?王家大郎的笑僵在脸上,偷偷拽冯永的袖子。
能有何意?冯永甩开他的手,往前踏了半步,离嬴轩不过三尺,王莹自小就爱收礼,上回在御花园,她还跟我说。。。。。。
够了。
嬴轩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让满院的蝉鸣都哑了。
他转身时,腰间玉珏撞在廊柱上,的一声脆响。
王莹这才看清他眼底的冷——像腊月里结了冰的渭水,连波纹都没有。
冯公子可知,当众唤未出阁女子小名,按秦律该当何罪?他往前走了一步,冯永下意识后退,却撞在廊柱上。
嬴轩的目光扫过冯永腰间的玉牌——冯去疾的私印,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还是说,冯公子觉得,冯丞相的官印,能压过秦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