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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回城（第1页）

这场突入其来的乱兵杀掠，让梧槐镇的人心有余悸。更让他们恐惧的是，乱兵还可能杀来。

镇上的地主、乡绅和商户攒在一起商量，得尽快修葺快要坍塌的堡子，将堡子梁的陷阱、狼夹子和箭刺等机关布置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七天居丧期间，心境悲伤的贾襄，作为刚经历丧事的孝子，是不能随便去别人家的，更不能回城里武馆，当然也无须足不出户，上地劳动和外出干活是不影响的。

贾襄本想跟着父亲和哥哥去堡子梁修堡子，可保长即镇上最大的绅商地主家有老人去世，父亲等乡民都去帮忙好几天，随后春雨霏霏，墒情正好，进入春耕春种的时节，修堡子墙的事便耽延下来了。

既然在家，就不能闲着，贾襄给骡子套犁，帮哥哥耕了两天地，给地里松土锄草，准备点撒胡麻、洋芋、红苕、蕃麦和荞麦籽儿。

这天黄昏，贾襄听到有人在院外喊父亲的名字，大声说道：“贾大叔，甲头叫你。”

父亲是近邻十户的牌头，甲长叫，他不能耽搁，立即掌着旱烟锅出去了。

夜幕降临，父亲回来，贾襄看到了他脸上愁云惨淡，流露出隐隐的忧怆，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喝了一碗酸拌汤，吃了一片黑面馍馍，父亲坐在炕头一锅接着一锅抽旱烟，烛光映照出他斑驳的白发和额头深深的皱纹。

贾襄把拴外边拧拧柳上的牲口牵进圈里，又去当庄井里担了一担水，来到堂屋，看到母亲在油灯下给小孩儿纳鞋缝衣裳，哥哥正在拿锥子清理父亲的水烟锅里的烟垢，父亲依然愁容满面。

“大，是不是有啥事？”贾襄问。

“唉，保长和甲长又催着收税，说是要用这次赋税增加城防力量，补充军粮，还要修城墙。”父亲贾元愤愤不平地说。

“这不刚收过税嘛，咋又收税？一年才几天，他们连着收税，这借口真多。咱老百姓交了那么多税粮，养着那么多兵勇，连乱兵都挡不住，让蹿进陇右，一路杀到麦县、秦源城，打到了谷县、武县，抢了多少户，杀了多少人？”哥哥贾钜气呼呼地说。

“灾荒年里连着征税，这还让不让人活了？”母亲白梨花停下了手里的活儿。

“我交不起这税，牌里另外九户邻居，就更交不起了，要我收他们的税，那是把刀往人家脖子架。唉！”贾元叹气道。

“这是得罪人的事啊，也是损阴德的事，为啥让你干，保长和甲长有权有势，他们咋不亲自去干？”贾襄气愤地说，“大，你别管，收不来税，他们把牌头能怎么样？”

“主要是，咱家也没钱粮交税。”贾元额头的皱纹蹙成了一疙瘩。

贾襄看到父母和哥哥如此为难，从身上掏出了一袋银子来，放在了炕沿上，那是他这些年积攒的想娶常雅师妹的银子。

“大，这是我这段时间去旱码头帮人装卸货物，跟骡马队去其它县城运货，挣来的钱，暂时没啥用处，你拿去交税。”贾襄说道，“不够的话，城里银号，还有我这些年在外挣的一点钱，银票放在武馆没拿，丧期马上过了，我取来你用。”

贾元看了一眼银子，欣慰地说道：“差不多了，那银票不要了，攒下，你不是说要攒钱讨媳妇嘛，还嚷着等太平了，让我去武馆提亲。”

“这兵荒马乱，家里遭难，爷婆刚去世，大仇未报，提亲的事以后再说。”贾襄说。

“也是，我想着把旧院的房子翻修一下，以后你也有个像样的住的地方，可钱总是入不敷出，等后面有余力，我们自己打基子，自己砍木头和竹苇，给你盖点新房，你好娶媳妇。”贾元打算道。

“等我再攒点钱，要收拾院房就一次收拾好。”贾襄说道。

夜半，贾襄梦到爷婆被害的场景而失眠，他披衣出来，听到厢房里哥哥鼾声如雷，耕地运粪土是十分繁重的体力活，疲累的他和嫂子已经早早歇息了。

夜空中那轮皓月洒下柔美的光华，从围墙外边伸进院子的一树梨花比月光还洁白，那是爷爷年轻时栽种的，夏秋时节，婆婆常坐在下面的木桩凳儿上拿石杵捣木臼舂秕谷，或纳鞋缝补衣服。

他在院子里徘徊了一阵，听到骡子叫唤，进牲口圈，从土围子里掬了几抱糅和了干苜蓿的干麦草截子，给槽里填上，这以前多是爷爷干的。

他回到厢房炕上睡下，良久才入梦，梦回那除了家，便最亲的武馆。

丧期过了，贾襄脱下丧服，想着帮家里种上胡麻和洋芋再走。

这时，镇上有常须师傅的朋友去武馆拜访过，回来告诉贾襄，常雅病了，他离开时，师傅有伤在身，现在师妹又病了，这让他心急如焚。

他立即辞别父母哥哥，骑上从车马租赁行租借的马匹返回秦源城。

枣红马沿着黄土道驰骋，波光粼粼的藉河顺着马儿飞跑的东方奔流不息。

梨花、桃花、杏花、野苹果花开得艳丽而清新，景色仅次于春夏之交繁盛的槐花开遍村庄山野时，扑鼻的香气招蜂引蝶的景象。

半个多时辰后，到了秦源城西关城门口，商贩和行人或担竹筐、或背竹篓、或搭褡裢、或推独轮车、或赶着马拉架子车、或骑着小毛驴，进进出出，攒聚。

贾襄在东关城楼下，抬眼望去，看到很多民工在城墙损坏处、雉堞残破口加固修葺。

城楼城墙的这些损毁，正是上次乱兵攻城时造成的，若不及时修缮，很难抵挡乱兵再次猛攻。

在护城河边，他看到河水引干了，无数民夫正在清淤挖深河道，等水回流，河渠将更深更宽，任凭谁也没法轻易趟过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