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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罗布盖孜前卡去（第6页）

“王小元！”我说。

王小元说：“嗯。”

我说：“这座老营房快被埋没了，过上若干年，谁知道他们呢。”

王小元说：“是啊是啊。”

我说：“再过若干年，谁知道我们呢？”

王小元仰头看看天，说：“管他呢。”

我说：“我肯定永远忘不了这座老营房。”

王小元说：“我也忘不了。”

我说：“其实，我们除了这几段墙、石头和兽骨，什么都没有看见。”

王小元说：“不过，这就是老营房啊。这条山沟里就这地方有一点人气。我每次来都要到这里停一下，看看他们，和他们说说话。在这里，他们有太多寂寞。”

我说：“王小元！”

他说：“嗯。”

我想说，你怎么也是一副柔肠呢？不过，我没有说。我说：“我们走吧！”

我们上马，我们不再催马，我们在马上抱着枪，让马自己走。

白狗在前面突然跑起来。白狗跑跑停停。前面的山沟突然开阔，罗布盖孜河在前面也变得宽阔了。河的上游，有一段石头垒起来的浅浅的拦水坝，河水从石头缝里往下游流。

“罗布盖孜快到了。”王小元说，“这是我们修的石坝，你看，前面就是罗布盖孜，美丽不美丽？我们在这里修水坝，就是要把河水聚起来，让它灌溉河滩的草场。连里每隔一年就要到这里来打一回马草，我们哨卡过冬的马草，一半都是在这里打的。”

果然，我在前面河滩边的高地上看见了三四座牧民的毡房。大片谷地被河水淹没了，这里的水草都长到三十多厘米高。蓝色的、白色的、红色的、黄色的花在草滩上开放，在风中摇曳。不过，在这片绿色草地的四周，全都是明晃晃的雪山。蓝蓝的天空下，那些飘浮的白云一时间和高耸的雪峰分辨不清。河的尽头，冰川之上，是一溜拔地而起直冲云霄耀人眼目的冰峰。它们像欧洲古城的哥特式建筑，高耸云端，不过，全部是用冰雪筑成。

“罗布盖孜到了！”王小元说，“指导员说，唐僧就是从这里翻过冰达坂去了天竺。”

“噢！”我叫了一声，踢了一脚马。老辕马和小黑马开始飞奔。

白狗在前面突然站住了。一只黑狗出现在前面。那是明铁盖哨卡的藏獒黑母狗，来罗布盖孜守卡的人习惯把它带在身边。

郑德出现在河边。河边有一头毛驴，那是从明铁盖哨卡带来的小毛驴，专门给罗布盖孜哨卡拉水。郑德在河边一手遮阳朝我们眺望，阳光照在雪山上有一点晃眼。远远地，从山坡下哨卡营房里跑过来付志生，他也是我的同乡，长得有点娘，不长胡子，却是个大个子。他是机枪手。

吴明德也从营房里跑出来了。他也是我的同乡，是炊事员。

“来了来了！他们来了！”郑德从河边跑过来，站在路中间迎接我们。

我跳下马来，和他们握在一起。我稍稍有点激动。一半是因为头一次到罗布盖孜前卡来，一半是因为见到了久别重逢的同乡。

罗布盖孜哨卡离罗布盖孜河三百米的样子，它在一座高台之上，由五间一溜土木结构的土坯房组成，它的旁边有两间房子是库房和马厩。西南边高地上，是战壕和碉堡组成的防御阵地，一座岗楼在阵地中央。整个哨卡在一片驼色的山坡下，冰峰在山坡后面。

吴明德立马把高压锅搬下来，架在厨房的灶台上。原来的高压锅就是他烧坏的。他很快揉好了面，切好放在高压锅里蒸馒头。

吴明德说：“面早就发好了，就等锅。”

吴明德又老实又勤谨又木讷。他走队列走不好，打枪打不准，投手榴弹投不远，单纯作为一个战士来看，他简直没有一点用处。但是，吴明德当炊事员却干得很好。每天凌晨，当别人还在熟睡，最后一班夜哨刚刚上岗，吴明德就起床了。他摸黑去灶门口点火，做全连人的早饭。起床哨吹响时，高压锅里的馒头已经蒸好了，一锅滚烫的热面汤已经烧开，一盆酱萝卜丝已经泡好，就等着大家跑操回来，洗罢脸，排好队唱歌。吴明德把饭菜端到餐厅窗口等着，笑脸等着大家唱完歌，列队到餐厅吃饭。

这一次，抽调到罗布盖孜前卡来，他怎么就把高压锅烧穿了呢？

我说：“吴明德，你小子！”

吴明德憨憨地笑。

我说：“可不敢再烧穿了，这可是连队备用的最后一口高压锅。”

吴明德说：“不会，再不会了。”

我说：“再烧坏，你们就吃生饭去吧！”

吴明德咧嘴笑，露出很长的牙齿。

是呀，在这海拔四千七百米的高山上，没有高压锅，饭怎么煮得熟呢。

郑德说：“看看我们的宿舍。”

三人同住一室，两张床在房门对过，一张地铺铺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