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文嬷嬷的信验证了她所有的不安。
信中,文嬷嬷忧心忡忡地详述了贾敏的近况,言道夫人心结深重,郁气凝结于胸。
无论旁人如何开解,她自己似乎也无力排遣,只是日渐沉默,身形也消瘦下去。
林老爷因公务缠身,归家日少,即便在家,夫妻间似乎也少了往日的融洽,多了些无形的隔阂。
文嬷嬷医术虽精,却难医心病,她在信中恳切地请望舒务必想办法,多写信劝慰开解嫂嫂。
看完文嬷嬷的信,林望舒再也坐不住了。
她立刻铺开信纸,研磨蘸墨,先是给贾敏回信。
她不敢直接追问,只从黛玉和承璋的信说起,表达自己对侄儿侄女的挂念。
又回忆起上次归宁时嫂嫂的照拂与母女三人的温馨,言语极尽委婉关怀,试图撬开一丝缝隙,盼贾敏能对她吐露些许心声。
接着又分别给黛玉和承璋回了信,安抚两个孩子的情绪。
尤其是叮嘱黛玉要照顾好自己,多陪母亲说说话,又鼓励承璋要懂事,做家中的小男子汉。
最后,在给林如海的信中,除了报平安,亦含蓄地提及嫂嫂似乎心绪不佳,望兄长公务之余,能多加体恤陪伴。
信写完,她心绪依旧纷乱如麻,一刻也不愿耽搁,立刻唤来小厮,命其持她的名帖,速去驿站以加急方式发出。
此次只送信函,不附带任何物品,只为求快。
打发走了送信人,林望舒独自坐在书房里,对着跳动的烛火发怔。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分析贾敏郁结的可能缘由。
兄长有了别的女人?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便被她自己否决了。
以贾敏国公府千金的出身和心性,以及兄长林如海素来的品性和对妻子的敬重,加之上次归宁时亲眼所见的夫妻情深,此事可能性极小。
若真有此事,以贾敏的性子,恐怕不会是这般默默垂泪、日渐消瘦,而是早已掀起轩然大波。
是身体原因?贾敏自己不知,所以忧虑?
且文嬷嬷精通医术,若身体有恙,不至于诊不出来,且文嬷嬷信中也明确说是“心病”。
更何况,按文嬷嬷原本所言,贾敏的寿元还能持续十年。
家中事务皆是贾敏掌管,并无掣肘;经济上更是富足,毫无压力。
那么,究竟是何事,能让一个出身高贵、夫妻和睦、儿女双全的贵妇人,陷入如此深重的悲伤与绝望,甚至连最疼爱的儿女都无法慰藉?
林望舒蹙紧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扬州动荡,兄长的匆忙,嫂嫂望向金陵与北方的泪眼……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她脑中盘旋,却始终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答案。
那种无能为力、鞭长莫及的焦灼感,伴随着对至亲处境不明的担忧,如同阴云般,沉沉笼罩在她心头。
她知道,若找不出症结,再多的书信安慰,恐怕也只是隔靴搔痒。
寄走了那几封沉甸甸的家书,林望舒心头的重压并未减轻多少,正站在廊下望着庭中落叶出神。
忽听得府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夹杂着王煜那清脆又兴奋的呼喊,由远及近:
“娘!娘!我有小马了!快看我的小马!”
那声音里的雀跃,如同穿透阴云的一缕阳光,瞬间打破了府中的沉寂。
话音未落,只见王煜已牵着一匹通体乌黑、仅四蹄雪白的小马驹,一阵风似的冲进了二门。
那小马个头不高,骨架却匀称结实,皮毛油光水滑,一双大眼炯炯有神,透着股机灵劲儿。
王煜跑得小脸通红,额上见汗,却顾不上擦,只紧紧攥着缰绳,仰头望着望舒,眼中满是献宝似的骄傲:
“娘,师父送我的。快,帮它取个名字,要威猛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