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的水在脚下发出呜咽般的轰鸣,陈墨的玄铁靴底凝着层薄霜——这是亡灵之地特有的寒意,连他的亡灵战衣都泛着青灰。他仰头望着前方那座悬浮的宫殿,飞檐上挂着九盏青铜灯,灯芯是凝固的血红色,正随着他的靠近忽明忽暗。
"你终于来了。"
声音从背后传来。陈墨没有回头,他听得出那是阿昭的声音。三年前,他在极北冰原的尸骸堆里找到妹妹时,她的魂魄正被一群食尸蝶啃噬。作为亡灵合成师,他用三具上古巫妖的骸骨做容器,将妹妹最后一缕残魂封进其中一具胸腔。可那具"阿昭"的躯体,此刻正站在他身后,眼眶里跳动着幽蓝的鬼火。
"你不是她。"陈墨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真正的阿昭。。。她的眼泪是温的。"
"可你找了她三百年。"身后的"阿昭"向前一步,指尖抚过他腰间的骨笛——那是用他自己的胫骨雕成的,"你为她翻遍了九幽冥府,闯过黄泉十殿,甚至用自己的命魂喂养过血尸王。现在她就在你面前,你却连触碰的勇气都没有?"
陈墨的手指扣住骨笛。笛身传来熟悉的震颤,那是他与妹妹幼年时在桃树下吹过的木笛留下的残响。他忽然想起,三百年前那个雪夜,他在乱葬岗找到妹妹的尸体时,她的手心里还攥着半块烤红薯,皮都烤焦了,却暖得惊人。
"我要去往生殿。"他打断"阿昭"的话,"传说那里有面镜子,能照见灵魂的原初模样。"
"往生殿?"身后的"阿昭"轻笑起来,笑声里混着铁锈味,"那是给将死之人准备的刑场。你以为那些求永生的帝王将相为何消失得干干净净?他们都被镜子吞了——灵魂、记忆、连骨头渣都不剩。"
陈墨没有停步。冥河的水突然翻涌起来,无数苍白的手从水下伸出,指甲刮过他的脚踝。他反手抽出腰间的骨刃,刀锋掠过的地方,那些手臂像被火烤的蜡,滋滋融化成黑雾。这是亡灵合成师的权柄:操纵生死界限,却永远触不到真正的生。
往生殿的门扉自动打开时,陈墨听见了心跳声。
那不是人类的声音。更像是无数颗心脏被塞进同一具躯体,有的在狂跳,有的在抽搐,有的已经停止,却仍在发出空洞的嗡鸣。殿内的光线很暗,只有中央那面镜子泛着冷光。镜面不是普通的琉璃,而是某种半透明的晶体,里面浮着细碎的光点,像被揉碎的星河。
"欢迎,合成师。"
声音从镜中传来。陈墨抬头,看见镜里映出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一张陌生的面孔——银发垂落至腰,眼尾有朱砂色的泪痣,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却让他想起某个被遗忘的梦境。
"你是谁?"陈墨握紧骨刃。
"我是永生的馈赠。"镜中人抬手,指尖轻轻点在镜面上,"三百年前,你在极北冰原救过一个小女孩,她的眼泪滴在你手背上,许了个愿。"
陈墨的瞳孔骤缩。他想起那个雪夜,确有个穿红棉袄的小女孩缩在尸堆里,哭着喊"哥哥"。他当时以为是幻觉,毕竟所有活人都该死在冰原的暴风雪里。
"她叫什么名字?"
"你不记得了。"镜中人的笑容更深了,"但你记得她的愿望——她希望哥哥永远不要死。"
陈墨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三百年来,他合成过无数亡灵:为将军重塑能征战的躯体,为商人打造不会腐烂的货队,甚至为恋人们复制彼此的模样。可他从未想过,自己竟在某个雪夜,成了别人愿望的载体。
"所以你引我来这里。"陈墨盯着镜中自己的倒影,"这面镜子能让我永生?"
"不止永生。"镜中人的指尖划过镜面,晶体里浮现出画面:陈墨站在尸山之巅,脚下是跪拜的亡灵大军;陈墨在桃树下煮茶,身边坐着笑靥如花的少女;陈墨在垂暮之年,摸着自己未白的头发,对孙儿说"爷爷的故事,还要讲很久"。
"这是。。。所有可能的未来。"陈墨喃喃道。
"不。"镜中人的声音突然冷下来,"这是你本该拥有的人生。三百年前,你为了救妹妹耗尽生机,又为了复活她堕入亡灵之道。你以为自己在守护,其实是在用别人的灵魂填补自己的空洞。"
殿外的冥河水突然暴涨,拍打着殿门发出巨响。陈墨看见"阿昭"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的眼睛里不再有鬼火,而是和人类一样的漆黑,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
"哥。"她轻声唤,"你别信它。我刚才在冥河底看到了。。。看到这面镜子吞噬的那些人,他们的灵魂都被做成了镜子上的光点。"
陈墨转头看向她。这一次,他清楚地看见她眼角的泪痣——和镜中人的一模一样。
"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