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抬头,看见玄冰深处蜷缩着团漆黑的影子,那影子的形状像个人,却长着无数张人脸——都是被他残害过的亡灵。影子的瞳孔是两个黑洞,正不断吞噬着周围的星光。
"那是他的怨魂海。"陈烬的声音发颤,"他用每条人命的怨恨养着自己,除非。。。。。。"
"除非用活人的希望填满它。"陈墨接口。他望着地面——狗剩正带着孩子们往晒谷场跑,怀里抱着刚烤好的红薯;青鸢牵着王婶的手,王婶手里提着刚出窖的新酒;阿九站在城门口,冲他笑着挥手。
这些鲜活的身影,这些热气腾腾的烟火,这些带着体温的希望,比任何星烬都更明亮。
"阿烬,接住!"陈墨抛出腰间的青铜铃。铃身在半空炸开,化作千万道金光,将影皇的怨魂海照得透亮。陈烬张开双臂,任由金光钻进自己的身体,暗纹从眼角蔓延到整张脸,却笑得像个孩子:"陈伯,我帮你!"
"青鸢,用你的合成术!"陈墨转向妻子,"把我们的命,和他们的命,缠在一起!"
青鸢点头,指尖抚过陈墨的手背。两人的皮肤下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像藤蔓般缠绕着生长,一直延伸到阿九、陈烬,延伸到每一个跑向晒谷场的人身上。这些纹路是活人的执念,是未说出口的爱,是对明天的期待——比任何亡灵术都更坚韧,更温暖。
影皇的怨魂海开始沸腾。无数张人脸在黑洞里挣扎,发出刺耳的尖叫,却被金光一点点吞噬。玄冰开始融化,露出底下蜷缩的本体:那是个形容枯槁的老人,脸上布满刀疤,眼神却像三百年前的陈墨——疯狂,偏执,却不肯认输。
"你输了。"陈墨的声音很轻,却像雷霆劈开云层,"你不是赢过我了,你是输给了。。。。。。"
"活人。"青鸢接口,握紧了他的手。
"希望。"阿九笑着,指尖拂过陈烬的脸。
"人间。"陈烬的眼泪砸在玄冰上,溅起细碎的光。
影皇的本体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他的身体开始崩溃,化作漫天黑蝶,却被金光裹住,无法逃脱。最后一刻,他的目光扫过晒谷场——那里有孩子在追着萤火跑,有老人在分着新酒,有夫妻在互相擦汗,有少年在给姑娘别发簪。
"原来。。。。。。"他的声音消散在风里,"最厉害的合成术,是活人自己。"
夜色重新变得澄澈。月亮从云里钻出来,将银辉洒在冥河城上。陈墨落在青鸢身边,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抽离——是最后一点燃烧过的魂火,此刻终于归位。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有团温热的光,是青鸢的执念,是阿九的守护,是陈烬的陪伴,是所有活人给他的,最珍贵的礼物。
"陈伯,你看!"狗剩举着个烤红薯跑过来,"王婶说这是今年最大的红薯,要给最厉害的陈爷爷!"
陈墨蹲下来,接过红薯。红薯皮烤得焦脆,内里却软得能流蜜。他咬了一口,甜得眯起眼。远处传来阿九的笑声,陈烬在教孩子们刻新的咒文,青鸢在和老周的妻子商量明年的酿酒计划。
这就是他拒绝飞升的理由。不是因为神仙不好,而是因为——
人间有糖,有酒,有红薯,有孩子的笑,有爱人的手,有值得他用一辈子去守护的,热气腾腾的,活着的证据。
后来有人说,那夜的星子特别亮。有人说,冥河城的桃花开了整整三年,从未谢过。还有人说,每到月圆之夜,能听见城里有四个人的笑声——一个沉稳如松,一个清亮如泉,一个带着少女的娇憨,还有一个,是记忆里最温暖的,小乞丐的声音。
而陈墨只是蹲在晒谷场,给青鸢擦嘴角的酒渍,笑着说:"这才是,我要的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