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城的秋夜来得静悄悄的。陈墨在院门口剥着毛豆,青鸢蹲在他脚边择菜,两人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叠在青石板上像幅旧画。远处传来阿九的哼歌,是她新改编的《丰收谣》,调子软软的,混着桂花香飘过来。
"陈伯,你看!"狗剩举着个骨片从晒谷场跑过来,脸蛋红得像刚摘的枣子,"我刚去埋固土咒的地方瞧,骨片上的纹在发光!"
陈墨放下手里的毛豆荚,指尖掠过骨片。那是他今早亲手刻的"驱虫符",此刻骨面泛着暖金色的光,像被谁轻轻擦过。他抬头望向晒谷场中央——那里埋着七十二块镇秋咒的骨片,此刻正像星星落了地,一明一灭地闪着光。
"不好。"陈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的暗纹突然爬满了半张脸,右眼的星芒比任何时候都亮,"影皇的封印松了。"
青鸢的手一抖,菜篮"哐当"落地。她望着陈烬泛白的指尖,想起三日前沈渡离开时说的话:"影皇用千年玄冰封着自己,说要等那个把命烧成星烬的合成师死了,再出来。"
"可陈墨没死。"阿九不知何时站在院门口,她的左脸已完全没有了暗纹,右眼的星芒却比陈烬更盛,"他活得好好的,影皇等不及了。"
话音未落,天际传来闷雷般的轰鸣。陈墨抬头,看见原本缀满星子的夜空正翻涌着墨色的云,云团里伸出无数骨节,像无数条黑色的蛇,正往冥河城的方向爬来。
"是影皇的黄泉锁魂阵。"陈烬的声音发颤,"他要抽干活人的生气,用我们的魂解封自己。"
陈墨站起身,腰间的青铜铃突然发出清越的响声。这铃声不再是招魂的哀鸣,而是像战鼓般震得空气发颤。他摸向腰间的骨刀——那是用自己右臂骨磨的,此刻刀身烫得惊人,像要烧穿手掌。
"青鸢,带孩子们去桃林。"他的声音沉稳得不像凡人,"阿九,用你的命魂锁死城门。陈烬,跟我去晒谷场。"
"陈伯!"狗剩拽住他的衣角,"我也要去!"
陈墨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乖,帮阿九看紧王婶家的酒坛。等打完这仗,陈伯给你烤红薯。"
狗剩咬着嘴唇点头,转身往村里跑。陈墨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三百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的夜晚,他蹲在乱葬岗,看着孩子们被乱军砍倒,却连哭都不敢出声。如今他能护着这些孩子,护着青鸢的红珊瑚簪子,护着晒谷场上的酒坛,护着所有热气腾腾的活人烟火。
晒谷场的骨片突然全部炸裂。陈墨和陈烬同时跃上半空,只见墨色的云团里钻出个巨大的身影:那是具覆盖着玄冰的骷髅,肋骨间缠着锁链,每根锁链都串着上百个魂体——正是被影皇封印的暗渊士兵。
"陈合成师。"骷髅的下颌骨开合,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声音,"三百年了,你终于还是护不住这些人。"
陈墨的指尖划过腰间的青铜铃。第一声轻响,桃林里的桃花突然逆着风狂舞,花瓣裹着星烬如暴雨般落下;第二声稍重,青石板下的地脉突然震动,涌出无数温热的泉水,将骨片炸裂的碎片冲得无影无踪;第三声——
"够了。"陈墨的声音像浸在火里的青铜,"影皇,你该明白,我早就不需要用命换他们了。"
他张开双臂,任由星烬从体内涌出。这些曾被他用来燃烧的魂火,此刻化作千万只金色的蝴蝶,绕着骷髅上下翻飞。每只蝴蝶落在一个锁链上,锁链便"咔嚓"一声断裂,被囚禁的魂体发出欢呼,化作点点流光,飞向远处的村庄。
"不可能!"骷髅的骨节剧烈震颤,"你明明烧了自己的魂火!"
"我烧的是自己的命。"陈墨的指尖点向骷髅的眉心,"但现在,我烧的是你的。"
火星溅在玄冰上,发出刺啦的声响。骷髅的肋骨开始崩裂,锁链寸寸断裂,被囚禁的魂体如潮水般涌出,却在离开骷髅的瞬间,化作漫天萤火,飞回了各自的躯体——那是被影皇抽走生气的人们,此刻正从昏迷中醒来,揉着眼睛,茫然地望着天空。
"阿九!"陈烬突然大喊。他的暗纹已经爬满了整张脸,右眼的星芒几乎要溢出来,"影皇的本体在玄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