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不通,明明可以活着,为什么非要往死路上撞?他贩马是为了赚钱,为了回蜀州过逍遥日子,可这些人,好像把死看得比活着还重要。
“走了,阿郎。”李全武拉了拉他的衣袖,“再不走,金兵该发现我们了。”
李骁狠狠瞪了一眼太原城的方向,调转马头:“去清源!”
队伍默默南行,谁都没说话。
寒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李骁看着漫天飞雪,喃喃自语:“全武叔,你说我们怎么就到了这步田地?”
李全武叹了口气:“世事难料啊。”
“李家当年在蜀州多风光啊。”李骁的声音带着自嘲,“花石纲闹起来,老爹为了赎回货物,把商铺卖了;方腊一动乱,西军南下征剿,李家的货又被血洗一空;朝廷滥发钱引,那纸片子越来越不值钱,剩下的家底全被掏空了……”
他苦笑一声,“我来河东贩马,就想赚点钱,回蜀州买个小院,白天逛荡跨马游街,晚上青楼听曲逍遥快活,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
他想起前世,自己在西岭雪山探险,一脚踩空摔死了,醒来就成了这个时代的李骁。本以为能继续当逍遥公子哥,游遍名山大川,可现在,大概心愿要破碎了。
“贼老天,你就不能让我安生几天吗?”李骁对着天空骂了一句,雪花落进嘴里。
“阿郎,别想了。”
李全武劝道,“咱们就头也不回地南下回蜀州!管他外面金人铁骑踏破天,打破地!咱们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就不信那些金贼能打破陕西,能翻过秦岭,能攻破剑门雄关,打进咱天府之国去!到时候,天高皇帝远,咱们另寻商路,照样能把日子过起来。”
“回蜀州,”李骁重复了一句,心里却空落落的。
他望着北方的天空,太原城的喊杀声还在隐隐传来,像根刺扎在心里。他模糊记得,历史上宋朝好像是败了,太原最终失守了,可具体怎么败的,他这逃课逃惯了的纨绔哪记得清?只恨当初没多听几节课。
“听说河北那边还有一路金兵,真定府、大名府怕是也难保了。”石勇叹口气。
“真定府可是大城啊。”卢疯虎接道,“城墙高三丈,周长三十里,当年契丹人打了半年都没打下来。”
“那是以前。”原朔州军指挥使袁振海叹了口气,“现在的宋军,守不住了。”他望着太原,眼里还能见到战友的背影,满是痛惜:“大好河山,就要落在异族手里了。”
众人都沉默了。
寒风里似乎传来了河北的厮杀声,真定府的钟鼓楼、大名府的护城河、河间府的烽火台,这些只听说过的名字,很快就要变成废墟了。
“说起来,”李全武忽然嘀咕了一句,“咱们蜀州大邑赵侯爷的家乡,好像就在真定府,东汉时候叫什么?对了,是叫常山真定,唉,真定府要是也遭了兵祸,赵侯爷的家乡,怕是也要变成金贼铁蹄下的废墟了。”
“赵侯爷?谁啊?”石猛挠挠头。
“你还真是孤陋寡闻,没听过说书的么,三国名将赵子龙啊!那位汉昭烈帝手下的五虎将!”
“常山真定?”李骁猛地勒住马,浑身一震,震得差点摔在雪中。
他死死盯着李全武,眼睛瞪得滚圆,呼吸都忘了。
“阿郎?你怎么了?”李全武被他吓了一跳,“是不是冻着了?这儿离金人太近,可不能出岔子啊!”
李骁脑子里像有无数个声音在轰鸣。
“我不知道啊,只感觉浑身发热!”
寒风呼啸,可李骁却感觉不到冷,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比太原城的砲声还要响,只觉得眼前的风雪忽然变了样子,像一张巨大的网,把他和这片破碎的山河,紧紧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