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张岱起床后便派家人持自己名帖往故宰相韦安石家去投帖求访,询问今日是否方便接待。
这才算是时下与人交际的基本礼数,想要拜访谁家都要提前投帖,遇到门庭若市的权贵之下甚至要提前数日便投帖征询,主人同意之后才准备礼物登门拜访。否则要么就会扑一个空,要么干脆被拒之门外。
像那种不作投帖便径直登门拜访的行为,要么是有非常要紧的事情,要么是来访者本身地位足够高,要么则是彼此交情足够好,否则就算是比较失礼了。
昨夜还喧闹无比的张家大宅,这会儿天刚亮就又变得热闹起来。重掌实权的张说虽然已经入朝,家门前的访客仍是络绎不绝。
“主公上朝前吩咐今日接纳宾客的名簿需由六郎先作过眼。”
张岱这里还在吃着早饭,前庭管事便入堂来对张岱说道。
张说有子三人,老大如今在外州任职,老二在外自立山头,老三眼下还顽劣不成器,这种对外交接的事情自然就落在张岱这个孙子的头上。
张岱自己刚刚还投帖请求别人的接见呢,这会儿又要决定自家要接见何人。
吃过早饭后他便来到前堂,而后便发现从坊门开启到现在不足一个时辰的时间,家人们所收到的拜帖已经达到了一百多份,而且新的拜帖还在络绎不绝的送进来,这架势简直比张说之前还在担任宰相时还要更加热闹。
考课使固然权重一时,但终究只是一个使职,讲到职权的全面和稳定,是远远比不上宰相的。
张说乍一担任考课使,人气就变得如此高,固然是因为他本身就资历深厚、时名颇高,但这一现象更主要的还是体现出当下大唐在人事领域的形势之严峻。
首先朝局中宰相们无日不斗,使得诸司京官们也都人人自危,其次选人越来越多、选情也越来越严峻,一旦在职官员们考课不利,在如此严峻的铨选环境下自然竞争力锐减,想要再竞争上岗可就难得多了。
眼下还只是开元中期,情势便已经如此。尽管之后裴光庭上位后,一系列的选事改革虽然在评价上毁誉参半,但也实实在在缓解了严峻的铨选形势,只是在宰相好斗的时代背景下,也没能免于人亡政息。
裴光庭去世后,多项人事任命和所执行的政策都遭到对手萧嵩的叫停。
之后的张九龄、李林甫等,在人事问题上也都没有什么亮眼的举措,而李林甫甚至还嫉贤妒能的玩起了野无遗贤的烂活儿,这就造成了人才上升渠道的堵塞和人才的大量流失。
这一时期又适逢边事大兴,诸边节度使力量急剧膨胀,那些上进无路的时流在朝廷当中获取不到位置和归属感,只能投赴边镇寻找机会,这就奠定了一个未来藩镇割据的人事基础。
前车后辙,这世上许多事情就是犬齿交错、环环相扣,并不是孤立存在的。尤其大唐这样一个大一统政权的中衰,其内部各种问题必然都存在一个逐步发展、积累势能的过程。
可以确定的是,即便是迎来了安史之乱的矛盾大爆发,但是各种社会问题的发展进程与势能累积仍然不尽相同,有的问题爆发造成了永久性的伤害,有的则因为危机的来临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纾解与宣泄、变得不成问题。
那么,决定了大唐帝国不能长盛不衰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张岱作为一个后来人的视角,对此倒也略有总结。
无论是如今的大唐,还是其他历史时期的政权,所面对的核心问题无非有两个,第一就是生产力不足,源头活水不够充沛,第二就是利益分配不合理,有人要多拿多占!
尤其后者,更是破坏一个组织、瓦解一个政权的根本原因。
毕竟就连茹毛饮血的野兽,也会因为争夺资源而大打出手,而讲到对利益的争抢侵占,人是比野兽更加没有底线的,许多规矩本身就是在将不合理的侵占合理化。
当然这也都算是看似正确的废话,重复一千遍也无益于解决实际的问题,只会让人变得暴戾愤懑、趋于极端。
张岱自从抵达这个世界以来,除了在朝堂和时局中一些人事纷争外,其他所做的种种事情,核心就在于让更多的人参与到社会分工和生产劳动中来,并且能够让他们顺利获得应有的回报。
包括眼下正在筹建的茶园,目的也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