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城王子府的书房,午后的阳光被漫天飞雪滤成淡金色,斜斜落在窗台上的冰棱上。那冰棱足有半尺长,晶莹剔透,像极了工匠精心雕琢的水晶,在微光中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屋内却暖意融融,一尊半人高的铁制回风炉稳稳立在屋中央,炉身被擦拭得锃亮如镜,能清晰映出人的影子。镂空的炉盖上雕刻着缠枝莲纹,花瓣层层叠叠,莲蕊饱满,精致得仿佛一触即绽。暗红的煤炭在炉膛里静静燃烧,偶尔有火星从镂空处蹦出,带着细微的
“噼啪”
声,将炉边两人的脸庞映得格外红润,连鬓角的发丝都染上了一层暖光。
陈胜盘腿坐在铺着厚毡的矮榻上,榻边放着个紫檀木小几,上面摆着一套青瓷茶具,壶嘴正冒着丝丝热气。他手里捏着块刚从炉顶取下来的红薯,金黄的瓤肉冒着细密的热气,在微凉的空气中凝成淡淡的白雾。他先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外皮,试了试温度,才凑到嘴边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口。绵密的甜香瞬间在舌尖炸开,带着炭火特有的焦香,烫得他忍不住
“嘶”
了一声,却舍不得松口,只是含在嘴里轻轻哈气,喉结滚动着咽下,眼底泛起满足的笑意:“林之叔,你尝尝这红薯,比上个月送来的样品甜多了。”
陈林之正蹲在炉边,手里拿着根竹片,小心地翻动陶盘里的红薯。那陶盘是特意定制的,边缘刻着回纹,盘底铺着层细沙,防止红薯烤焦。他闻言直起身,腰间的围裙沾了些炭灰,指尖在围裙上蹭了蹭,接过陈胜递来的半块红薯,入手温热。他低头看了看,那红薯瓤泛着蜜糖般的光泽,还能看到细密的糖丝,忍不住凑近闻了闻,一股清甜混着焦香钻进鼻腔。“可不是嘛,这新作物真是个宝贝。”
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软糯的口感在齿间化开,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淌,熨帖得心口都暖了,眼睛顿时眯成了月牙,眼角的皱纹里都盛满了笑意,“甜!真甜!这滋味,比蜜饯还多了份醇厚。就是量太少,今年总共收了不到两万斤,农部的人仔细挑拣,留了五千斤做种,分给各府衙尝鲜用了三千斤,剩下的一万二千斤,按户分给百姓,一家也就只能分到小半块,够他们尝个味儿。”
“量少才更要推广。”
陈胜把啃得干干净净的红薯皮扔进炉边的铜盆,那铜盆是黄铜打造的,边缘打磨得光滑圆润,里面已经堆了些果皮纸屑,火星子落在上面,“噼啪”
溅起,又迅速熄灭。他抬手捋了捋被热气熏得微湿的额发,继续道:“让农部把留种的红薯仔细收好,用干燥的沙土埋在暖窖里,窖里要垫上稻草,保持通风,温度控制在五到十度之间,千万别冻着也别闷坏了。开春后,先在华夏城周边的官田育种五千亩,选些肥力足的沙土地,派专门的农官盯着。”
他顿了顿,指尖在膝头轻轻点着,像是在盘算细节,“再让文部的人编些小册子,把种植法子写清楚
——
怎么育苗,什么时候翻藤,如何防治虫害,成熟后怎么储藏,都配上插图,连带着种子每户发一本。对了,还要派二十个经验丰富的老农跟着,到各村去手把手教,保证每户至少有一个人能学会。多种两轮,人传人,用不了几年,咱们华夏的田野里就都是这宝贝了。”
陈林之连连点头,从怀里掏出个笔记本,那本子用羊皮包裹着,防水防潮,封面用朱砂写着
“民生纪要”
四个字。他拿起小桌上的毛笔,笔尖在纸面飞快滑动,发出
“沙沙”
的轻响:“臣记下了。农部的赵部长前天还来请示,说想在暖窖里多搭几层架子,把红薯分层存放,这样能节省空间。还有个事,昨天武阳县的府衙捎信来报,说他们镇东头那片新开的梯田,种的小麦大丰收,亩产比往年高了三成,农户们家里的粮仓都堆满了,连堂屋都放了粮囤,还是装不下,乡绅们凑了钱在镇上搭了临时粮棚,可还是不够,就想问问朝廷要不要收购,按市价算就行,还说若是朝廷收,他们愿意自己雇车送到粮仓。”
“要!怎么不要?”
陈胜拍了拍膝盖,毡子厚实,发出沉闷的响声。炉边的铜壶
“咕嘟”
响了一声,水汽从壶嘴袅袅升起,在半空凝成白雾,又缓缓散开。他侧耳听着水开的声音,继续道:“不光武阳县,让户部给各州县发公文,凡农户有多余粮食的,朝廷都按市价收购。在各州府设十个收购点,每个点配三个账房先生、五个验粮官,验粮官必须是经验足的老农,能看出粮食的干湿成色。粟米、黍米、稻谷、大豆、高粱、小麦……
不管什么粮,只要颗粒饱满、没有霉变,一概照单全收。”
他忽然想起什么,抬手指着窗外西北方向,那里隐约能看到成片的灰色屋顶,“城西那五十座新粮仓,昨天我去看时还空着大半。那些粮仓都是按新法子建的,地基打了水泥地又垫了三层石板,墙壁抹了石灰,屋顶铺着琉璃瓦,防潮又防火。让工部再加紧赶制些粮囤,用坚韧的柳条编,里外糊上桐油布,放在粮仓里,别让百姓们的粮食受潮发霉。”
陈林之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忽然停下笔,抬头笑道:“说起粮仓,前天去巡查时,听着个趣事儿。崔家沟有个姓李的农户,五十多岁,腿有点跛,是早年打仗落下的伤。他推着满满一车小麦去交税,那车装得冒尖,车轮都快陷进土里了。交完额定的税粮,他却不肯走,拉着税吏的手说‘大人,我家粮仓堆不下了,剩下的五石您也收了吧,给不给钱都行,放家里坏了可惜’。税吏跟他说朝廷有收购政策,按市价给银子,他还不相信,直念叨‘朝廷哪能这么好’,直到领了银子揣在怀里,才咧着嘴笑,说要给孙子买块花布做新衣裳。”
“百姓们日子过好了,才会想着朝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