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从未见过这样的苍耳,她力气虽大,却一直甜甜糯糯,礼数教养,她都做的体贴又周到……可她此刻的气势却像极了讨命的厉鬼!
他缩短了自己的脖子,生怕苍耳下一秒就要拧断它,涕泪横流道:“我……我早把鹿蜀皮交给了官差。”
“官差……我早该想到的……你那么怕官差吗?你就没有想过,你害怕的官差,我一个小指头就能捏死。你真正该怕的,是我呵!是我!说,你拿悦娘的皮换了什么好处?钱?粮?还是地?”苍耳绝望地嘶吼。
是爷爷……亲手把她交给了道士。
是爷爷……又亲手把悦娘……交给了官差。
一想到她那热热乎乎,蹦蹦跳跳的悦娘是因为那些冰冷的死物变成了皮张,她就心疼到窒息。
几两碎银,几块荒地……
就能换了悦娘的命么!!
老人枯瘦的身子抖成了筛糠,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悔恨:“命。我用她的命换了阿嘎的命。”
原来……是命啊……
换的……是阿嘎的命。
她该松口气么……
悦娘的命换的是阿嘎的命。
苍耳硬扯出一抹笑,眼神中满是嘲讽。
“呵……口口声声说不要滥杀无辜。可在你的眼里……悦娘不过是一只可有可无,可任意杀害,可供你交差的……妖。”
妖字,像一根尖刺,轻柔地扎进老人的耳膜。
“妖啊……怎么能和你的阿嘎比呢?是不是?”苍耳戳穿了老人的心事。
她又逼近一步,将悦娘冰冷的头颅强塞到老人颤抖的手里。
老人猝不及防,将视线撞进那双灰蒙蒙的眼睛,怎么也想不起她鲜活的模样。
头颅底下粘腻的血糊得他满手都是,腥臭气钻进他的鼻孔,让他不能呼吸,一个劲地干呕。
苍耳淬了毒的眼睛,望向悦娘,眼神奇异的温柔下来。
她伸出手指,帮她捋了捋散乱的头发,头发丝黏在一起,打了一个又一个血结,怎么都解不开。
“你看看她……”
声音轻柔如呓语:“只剩下那么一颗小小的头颅。她怎么可能是我认识的悦娘呢?”
指尖拂过悦娘冰冷的眉骨,发颤的声音令人心碎。
“我认识的悦娘……笑起来可好看了。她甜甜地叫我姐姐时,左边的脸颊会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她摇着手,缠着我给她做糖葫芦,左手一根,右手一根,嘴巴里还要塞上一颗。她会乖乖地躺在我的怀里,让我给她唱歌。她说我的歌唱得没有她娘亲好听。”
苍耳的视线看着悦娘,却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她,看到了那条鲜活的生命。
“她活着时,就和……你的阿嘎一样!”
老人面如死灰……
他想起来了,他想起了那双和阿嘎一样黑白分明的眼睛。
想起来她乖巧地坐在他身边,说他身上有好闻的味道。
他想起来她一口一口,啃着他的饼。
也终于想起来,那仿若天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