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荣堂则变魔术似的掏出一张皱巴巴但印着鲜红张园字样的请柬,塞进奥皮音汗湿的手里:“喏,您的VIP门票!专座!前排看…呃不,前排打擂视野好!”
就这样,在两位热心向导一左一右亲密的搀扶下,身高体壮却面如土色的美国大力士奥皮音,像一头被赶上架的鸭子,在码头无数人惊诧、好奇、甚至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即将启航的轮船,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张园擂台的方向挪去。
谭荣堂还在他耳边絮叨着友谊第十四的鬼话,宋子健则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儿,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助人为乐的小事。
通往张园的路上,奥皮音数次想停下脚步,或者找机会开溜,但每次他稍有异动,搭在肩膀上的那两只手就会不经意地收紧,或者某个穴位被轻轻一点,带来一阵让他龇牙咧嘴的酸麻感。
宋子健那张贱兮兮的笑脸总是适时地凑过来,露出和善的笑容,“奥皮音先生,哪不舒服吗?我还有一套水疗法,把你沉到码头水底24个小时,能增加你的肌肉含水量10%,要不要试一试?”
谭荣堂则在另一边敲边鼓,“就是就是!据说放一张毛巾遮到脸上,一滴一滴的补水效果会更好!”他怕奥皮音不明白其中的补水奥妙,还想拉他去意大利公馆体验一番,被宋子健叫停了。
奥皮音欲哭无泪,他感觉自己不是去比武的,而是被两个悍匪押赴刑场,他那身引以为傲的肌肉,此刻只让他觉得像个笨拙的靶子,汗水浸透了他的背心,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
终于,张园那中西合璧、人头攒动的大门出现在眼前,震耳欲聋的喧嚣声浪扑面而来,有兴奋的议论,有焦急的等待,更有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入口。
“奥皮音来了!”
“快看!美国大力士!”
“他没跑!真来了!”
人群瞬间沸腾起来,无数目光聚焦在入口处那高大却步履蹒跚的身影上,欢呼、口哨、甚至夹杂着几声不怀好意的哄笑,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击着奥皮音的耳膜。
擂台就在园子中央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四角插着彩旗,霍元甲一身短打劲装,渊渟岳峙般站在擂台中央,目光沉静如水,正看向入口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身旁侍立的正是刘振声,这位在奥运赛场上脚法凌厉的年轻人,此刻看到被宋子健和谭荣堂护送进来的奥皮音,以及两人脸上那副任务完成的得意表情,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向自己师傅。
霍元甲眼中也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但随即恢复平静,只是对着入口方向,抱拳微微颔首,算是见礼。
宋子健和谭荣堂可不管那么多,两人几乎是架着腿肚子有点发软的奥皮音,拨开拥挤的人群,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擂台下方。
谭荣堂用力一拍奥皮音的后腰,差点把他拍了个趔趄:“奥皮音先生,擂台上请!观众们都等着呢!记住啊,全力以赴,友谊第十四!”他声音洪亮,确保周围人都能听见。
宋子健则踮起脚,凑到奥皮音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阴恻恻地补了一句:“上了台,好好打,再敢想跑……老子就给你补水!”
奥皮音浑身一激灵,最后一丝逃跑的念头也被彻底掐灭,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绝望表情,在万众瞩目和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中,走向了那对他来说如同断头台般的擂台。
宋子健和谭荣堂站在擂台边,互相交换了一个合作愉快的眼神,谭荣堂甚至还不知从哪儿摸出把瓜子,悠闲地嗑了起来,仿佛刚才只是送了只迷路的宠物回家。
张园,这座晚清上海最负盛名的公共园林兼娱乐中心,今日人声鼎沸,几近炸裂。
高大的法国梧桐刚抽出嫩叶,便被鼎沸的人声震得簌簌作响,园内开阔的草坪中央,早已搭起一座丈许见方的木质擂台,四角插着万国旗,在微风中猎猎招展,透着几分不伦不类的国际气息。
观众席泾渭分明,西侧凉棚下,洋人居多,男士们西装革履,头戴硬顶礼帽,女士则撑着蕾丝阳伞,穿着束腰长裙,或好奇或倨傲地打量着这东方的奇观。
记者们扛着笨重的木质相机和三脚架,镁光灯的粉盒已经准备好,如同架起一排排小炮。《字林西报》、《北华捷报》的记者叼着雪茄,在笔记本上飞快写着什么。
东侧及四周空地,则是黑压压一片华人,穿长衫马褂的士绅、着短褂的工人、包着头巾的小贩、甚至还有不少穿着新式学生装的青年,个个伸长了脖子,神情紧张而期盼,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劣质烟草味、脂粉味、还有路边小吃摊飘来的生煎馒头和油墩子的香气。
身高近两米的奥皮音颤巍巍的脱掉上衣,只剩一条紧绷的黑色皮短裤,赤膊爬上擂台,与奥皮音那爆炸性的视觉冲击截然不同,霍元甲年约四旬,不足1米7的身高,甚至显得有些清瘦,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短褂,黑布裤,千层底布鞋,朴素得如同街边寻常的账房先生。
他见奥皮音上台后,并未做任何花哨动作,只是对着四方观众,抱拳微微一揖,动作舒展自然,如行云流水。
喧嚣的现场,竟因他这平淡无奇的一揖,诡异地安静了几分。
“咦?”一直盯着擂台的宋子健,眉头忽然一蹙,发出轻咦。
“咋了?”谭荣堂忙着对付最后一个生煎,含糊不清地问。
“你看霍师傅脚下。”宋子健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如鹰隼。
谭荣堂凝神望去,只见霍元甲方才站立之处,竟以他两脚为中心,向外辐散出一个清晰、规整的、直径约两尺的环形凹陷!仿佛有无形的重压,均匀地碾过那片区域。
“嘶……”谭荣堂倒吸一口凉气,嘴里的生煎也忘了嚼,“这……这老爷子脚下装了千斤坠?还是这擂台是豆腐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