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镜北道的寒风和黑龙江的一样冷冽,纪沧海这一次没有选择机动行军,而是率领着刚刚完成基础训练的一千名齐齐哈尔黑龙军徒步行进。他们绕开城市和村落,靠着南天门快递一路补给慢慢的跋涉进入朝鲜。
这是一次淬火的征程,一路上的风雪磨砺着新兵的筋骨,夜间政委在篝火旁的授课则淬炼着他们的意志。
如今,穿过鸭绿江,踏上这片被硝烟浸透、被血火蹂躏的土地,这些背着八一杠的黑龙军战士,已然褪去了新兵的青涩。
他们的脚步坚定,面容坚毅,军容整肃,死寂的山林雪原间,唯有皮靴踩碎积雪的“咯吱咯吱”声单调而执着地回荡着。
纪沧海勒住缰绳,战马不安地打着响鼻,前方废墟走出十几个身影,当先一人小跑着冲到近前,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猛然刹住脚步,“啪”地立正,一个标准的军礼划破肃杀气氛,“报告队长!诸葛川率特战小队及朝鲜义勇军,向您报到!”
随着他的话音,身后那些在朝鲜冰天雪地、枪林弹雨中摸爬滚打了数月的战士们,像是瞬间被无形的标尺拉直,齐刷刷地在道路一侧列队,挺直了身板,等待检阅。
“辛苦了。”纪沧海翻身下马,皮靴深深陷入积雪。
他缓步走到这群立在寒风中的战士身前,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每一张脸庞。他伸出手,有力地拍了拍几个战士的肩膀,又细心地为一名战士正了正略显歪斜的领口,掸去他肩头的冰霜。
当看到列文咧着个大嘴,笑得没心没肺,和宋子健如出一辙时,纪沧海嘴角也难得地牵动了一下,他拍了拍列文的脑袋,随即才伸出手,与对方那双因长期练习飞刀而布满疤痕和老茧的手紧紧相握。
“现在是什么情况?”纪沧海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风声,他的目光投向诸葛川。
诸葛川立刻小跑着跟上纪沧海的步伐,两人并肩走向不远处一处稍高的山坡,他语速平稳地汇报道:“队长,我们一直在蛰伏,但姬路师团的那群小鬼子可撒了欢了,屠村灭户的勾当就没停过!这帮畜生……”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冰冷的嘲讽,“之前那些叛逃投靠鬼子的家伙,基本都被鬼子给收拾了。听义勇军打探到的消息,说是鬼子认为那些叛逃者,使用我们分发的那些缴获武器是对荒军的‘亵渎’,不管什么投靠不投靠的,背过三八大盖的一律‘死啦死啦地’。”
纪沧海脚步微顿,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额?没把他们编进朝协军?当个治安军驱使炮灰也好啊,小鬼子不至于这么浪费吧?”这个结果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鬼子的狠辣与多疑可见一斑。
“嗨,”诸葛川嗤笑一声,眼神里没有半分同情,“能叛变一次,那就可能有第二次。鬼子精明着呢,他们也不喜欢叛徒,用着不放心,留着浪费粮食,杀了最干净。人嘛,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他的话语平淡,却透着战场上的残酷法则。
说话间,两人已登上小山坡,眼前景象豁然展开,却也瞬间将纪沧海拖入一片死寂的炼狱图景。
目光所及,一片满目疮痍,村庄彻底沦为焦黑的废墟,断壁残垣成为了村落的主旋律。雪地并非纯净,大片大片深褐色、甚至发黑的污渍触目惊心,那些凝固干涸的血污,无声地控诉着不久前发生的惨剧。被烧成焦炭的树木残骸,散落一地的破碎家具,偶尔可见的、被撕扯丢弃的朝鲜族服饰碎片……鬼子的暴行,无需言语,便在这片死寂的焦土上昭然若揭。
“这是前几天发生的事,尸骸我们都收敛了,部分义勇军通知过撤离,但是他们不信……”诸葛川蛰伏期间也安排义勇军去提前通风报信,可惜收效甚微,“唉,这群鬼子,走哪都是祸害。”
纪沧海静静地伫立着,寒风卷动着他黑色的大氅。他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片被彻底蹂躏的土地,仿佛要将每一寸苦难都刻进眼底,坚决不会让这一幕发生在华夏土地上。许久,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诸葛川,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悠远:“别老躲着人家老乡,该见见了。”
诸葛川心领神会,对着通讯器低语了几句。
众人抵达临时营地没多久,山脚下的雪地里,便出现了几个跌跌撞撞的身影,正是几个月前那些在关键时刻举过白旗、如今却走投无路的朝鲜青年。他们形容枯槁,衣衫破烂,顶着凛冽的风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拼命朝营地跑来。
最前面的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刚一进入营地外围的警戒圈,便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他仰起头,脸上混杂着冻伤的青紫和绝望的惨白,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却被呼啸的寒风撕扯得破碎不堪:
“诸葛大人!救命啊!小日子人……小日子人要屠城!救救我们啊——!”
凄厉的哭嚎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刺耳,一旁的金永浩看着这一幕,又瞥见诸葛川脸上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猛地一凛,似乎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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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堆旁,那个平日里总是嬉皮笑脸、仿佛没个正形的诸葛川,此刻的眼神却冷得像万载寒冰。跳跃的炭火映红了他半边脸,也映红了他手中那把不断翻转、闪烁着幽冷寒光的战术匕首刃口。
他没有立刻回应那撕心裂肺的求救,反而慢条斯理地用匕首从架在火上的烤野猪腿上割下一大块滋滋冒油的肉,就那么旁若无人地大嚼起来,油脂顺着他的嘴角流下。
纪沧海抱臂站在稍远处,看着诸葛川的表演,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对这粗犷的吃相有些没胃口,他更期待即将上演的好戏。
“小鬼子让你们来找我的?”诸葛川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风声和哭泣,带着一丝玩味的审视,他一边咀嚼,一边用冰冷的眼神扫过跪在地上的几个人。
“不……不是!诸葛大人!天地良心!”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小、衣衫褴褛的少年猛地磕头,额头重重砸在雪地上,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我们是抗联的!不是朝奸!诸葛大人,是我们有眼无珠,被猪油蒙了心,信了姓崔的鬼话,我们以为……以为……”少年哽咽着,后面的话似乎难以启齿。
“以为我们大清劳师动众,流血牺牲,是为了吞并你们朝鲜?”诸葛川咽下嘴里的肉,拿起腰间挂着的酒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烈酒的气息混着肉香在空气中弥漫。他用袖子随意一抹嘴,那姿态,那痞劲,竟比宋大王还像大王。
他嗤笑一声,匕首尖随意地指向那几个瑟瑟发抖的身影,话语如同冰锥:“吞了你们又如何?这几千年没占这块地方,是我们打不下来吗?嗯?”他的反问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不容置疑的力量,似乎感觉还不过瘾,他又加了句,“谁稀罕这鸟不拉屎的地。”
“大人,您……”为首的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导者的中年文士,被诸葛川这直白到近乎羞辱的言语噎得满脸通红,嘴唇哆嗦着,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能憋出个完整的、有说服力的辩解。巨大的羞耻和冰冷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
“你们不服王化,背弃盟约,引狼入室……”诸葛川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淬火的钢刀,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对方的心上,“这,管我么事?”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下拉出长长的阴影,笼罩着地上跪着的人。“总不至于,等我千辛万苦赶走了鬼子,你们再找机会背刺我一刀吧?那我图啥啊,欧巴?”他最后用一句带着浓重口音、充满嘲讽的欧巴,彻底击溃了对方残存的尊严。
“诸葛大人!我们知错了!我们愿意臣服!真心臣服!”那几个文士仿佛被最后一句话点醒,瞬间明白了诸葛川话语中隐含的台阶和条件。
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出来,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颤抖,“大人,我们抗联就是您手中的刀!您指哪我们打哪!只要赶走了万恶的小日子,要我们如何都行!朝鲜省……朝鲜省万岁!”他们急切地表达着忠诚,甚至主动喊出了那个代表归属的称谓,试图抓住这唯一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