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昭看见有人想要反驳,语气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林老丈身上,继续说道:
“十年前,杨伯在漕运途中遭遇沉船事故,不幸身亡,留下杨猛孤苦无依,无依无靠,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是林老丈心怀善念,暗中接济于他,不仅给了他衣食温饱,更是将自己深藏多年的巫蛊之术倾囊相授,只为让他有朝一日,能为父亲报仇雪恨。”
苏慕昭说着,脑海中已然浮现出她派出去的木偶传回的景象:
在林老丈家中那间偏僻的厢房里,藏着一罐罐养蛊的陶罐,罐口封着细密的纱布,隐约能看到里面蠕动的蛊虫;
旁边的书架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唯独几排关于水巫蛊之术的古籍,书页崭新,显然是时常被人翻阅。
她心中暗道,林老丈或许真的已经许久未曾使用过巫蛊之术了,或许是年事已高,心性渐趋平和,也可能是不想睹物思人,勾起过往的伤心事。
但是这一次,为了杨猛,为了十年前的旧怨,他还是选择了站出来,再次动用了这早已被他封存的禁忌之术。
“下一个死者,是张管事。”
苏慕昭的目光转向窗外码头的方向,那里船只往来,人声嘈杂,与这厅堂内的凝重气氛形成了鲜明对比,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张管事在码头任职多年,仗着自己手握实权,平日里横行霸道,常年压榨码头的渔民,私吞他们的渔获,中饱私囊,甚至对稍有反抗的脚夫拳打脚踢,手段狠辣,积怨早已深入骨髓,不少人对他恨之入骨。”
“所以,杀他的并非一人,而是码头的渔民们——”
“此事由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渔夫牵头,他召集了三个常年被张管事欺压、早已忍无可忍的脚夫,几人暗中商议,定下了复仇之计。”
“他们以清点仓库货物为由,将张管事诱骗至仓库深处,趁其不备,用早已浸了运河水的麻绳将他缢死,随后又从河底捞来幽冥水草,仔细缠在他的手上和脚上,伪造出水鬼索命的假象。”
“事后,为了掩盖罪行,渔民们集体驾船出海,谎称夜捕,制造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而全城百姓对此事心照不宣,张管事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没人愿意戳破这场‘为民除害’的复仇,反倒乐见其成。”
苏慕昭再次闭上双眼,心念一动,悄然转变了自己所感应到的某一个木偶的视角,那木偶此刻正藏在码头附近的一处隐蔽角落,将渔民们当日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她缓缓睁开眼,继续开口说道:
“而你,监漕大人,”
苏慕昭的目光重新落回瘫软在地的王监漕身上,他被两个随从搀扶着,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眼神躲闪,不敢与她对视,
“周头身为你的下属,却利欲熏心,胆大包天,私吞漕粮,中饱私囊,不仅掏空了漕运的根基,让无数百姓的血汗钱付诸东流,更一步步架空你的权力,让你沦为有名无实的傀儡,处处受制于他,受尽了屈辱。”
“你忍无可忍,积怨已久,终于在半月前的一个深夜,暗中打探到账房后面有一条废弃的暗渠,可直通周头的住处,便趁着夜色,孤身潜入。”
“你在周头的房间里与他当面对质,争执之下,怒从心起,用早已准备好的湿麻绳,从背后狠狠勒住了他的脖颈,直至他断气身亡。”
“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你故意打翻房间里的水缸,让水漫满整个房间,伪造出他不慎失足溺亡的假象,甚至还故意留下半张漕粮私吞的账册,想将嫌疑引向因贪腐遭人报复的方向,混淆视听。”
苏慕昭每说一句,王监漕的身体就颤抖得更厉害一些。
到最后,他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挣脱了随从的搀扶,“噗通”一声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撑着地面,肩膀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是一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败犬,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