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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遗物不影响看正文先不用看（第2页）

十几个攒聚在墓穴周遭的手执铁锹的青年，立即将挖出来的新鲜的泥土掀铲进墓穴里，一点点坠落于棺椁顶部，越积越多，最后淹没了棺椁，填平了墓坑，继而耸起来，形成了坟茔。

孝子们架起柴火，烧掉了纸房子、纸家电、纸马、纸斗和众亲朋包来的写了名字的新灵冥币。

篝火熊熊燃着，鞭炮声、风声和人声混杂，尽是古老的仪式。

高高的坟堆，昭示着这个家族里又有一位年高德劭者走了。

坟前的余烬被土扑灭，孝子去给山神庙和家神庙上香。

回到老家的大院里，脱去孝服，总觉得这里还留着爷爷的气息与影子。

父辈们在商谈着什么，我顾不得听，全然想着触摸被人逐渐淡忘的尘封往事，冀望让历史留下它该有的印记。

“我要拿走爷爷的书、族谱、手稿、札记和纪念章。”我说。

父亲是个地道的农民，读书不多，禁锢于农民的淳厚与质朴，并不明白我要这些东西做什么，他看了我一眼，点点头表示支持。

其他人当然也同意，他们并不关心这些东西，觉得没什么价值。

我将这些东西装了一纸箱，搬到了车里，并将那本残破泛黄的《关陇百年史志》小心翼翼地藏进汽车前面的储物箱里，生怕弄丢或弄脏。

我竟然发现爷爷还有一本关于《史志》残缺内容的补录笔记，多是凭靠他的记忆和他人叙述所写，明显是仓促的草稿，中途应该因忙碌或什么事停滞过，较为潦草凌乱，有些内容断断续续，甚至前茅后盾，有些不过是一点片段。

回到家里收拾停当，妻子陪孩子睡着了，我坐在阳台靠背椅上，披着从落地窗外透进来的温煦的阳光，轻抿杯茶，花香入鼻，书页在小圆桌上展开，一种宿命感油然而生。

捧着这本被火烧过的《关陇百年史志》，翻看着麻皮纸上有些褪色的字迹，仿佛再次聆听祖父的讲述。

火烧的痕迹、陈旧的卷帙、泛黄麻纸、残破的扉页和发毛破损的边沿，被左侧边沿一列针引过的褐色的丝线规整地串绑着，就像一个年迈的老人，老态龙钟而又不失威严。

循着历史车轮的辙迹，与其说是看书，毋宁说是倾听和仰望，让一切被尘封的往事冲破霄汉洒下光亮。

我听到上百年来八百里秦川延伸到秦岭陇山的这片广阔土地上人的叹息、马的嘶鸣、车的琳琳、山的低吼、风的嚎叫，望见事的沧桑、云的沉浮和日的隐没，如评书，又似秦腔，亦若大地湾遗址的古陶上会说话的图案。

我第一次将这些书册认真地从头至尾阅读，每一个文字都化成了历史的呢喃，撞击着我的心灵，让我心猿意马般迷惘，这是一种莫名的回味和敬畏。

这些没有轶失散灭的文字就是风筝线，牵引着一帧帧往事投影出彩色的画面，先勾勒出轮廓，再还原成细节。

此刻，我头脑里全是收集、考证、勘验、还原、演绎的计划。

不觉间，已是日薄西山、霞光漫天。

突然，我脱离尘世，沉入了文字中，变成了书世界里的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看到了晚清同治年间的秦源古城，地处陇地之右、秦岭以西、陇山之畔，渭水中流，毗邻关中，是一块葱葱郁郁、钟灵毓秀、人文厚重、历史悠久的沃土。

此时，秦源城尚有七八丈高的城墙和巍峨的城楼谯楼，城郭之内屋舍俨然，砖楼鳞次栉比，方圆数百里皆在其辖区囊括之下，兼具关中平原的豪迈、秦岭山脉的雄伟、河西大漠的沧桑、黄土高原的犷达。

城池周围数十里内，隐隐有刀光剑影和枪鸣马嘶。

目光又落在了秦源以西渭河支流藉河旁的一个镇子，叫梧槐镇，离秦源城约莫四十里路，河川开阔，土地肥沃，海拔较低，槐树和梧桐繁多，相比较而言，数十里内就数这个镇子最大，最繁庶，属乡野里的通衢要道。

突然，还未散去的一抹霞光糅进这双眼睛，朦胧地看到书序之后赋诗一首：

秦源颂

陇右虬岭瘗雾海，浩荡河川分两水；

萧瑟秋风惊山雉，大漠来沙遮绿堤；

上古圣人留卦台，卦台山上三阳启；

补天石落镂石窟，渭水滩头堆彩石；

秦祖养马封秦地，秦人东出天下一；

诗圣醉卧吟百首，南郭松柏闻千岁；

关陇自古多义士，德光侠气蔽晴日；

嵯峨群峰窃私语，话尽沧桑浮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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