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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遗物不影响看正文先不用看（第1页）

爷爷储藏贵重物品的炕柜里面，锁着线装书、证件、纪念章，以及他视若珍宝的族谱、纪事札记和一本《关陇百年史志》手抄本。

那些古老的物件，总像老人一样发出叹息。

在清明、中秋、年关等容易让人勾起回忆的时候，爷爷总会向我提前往事的片段。

我自小有个探奇索隐的毛病，喜欢看连环画、故事书和漫画，心心念念要了解爷爷极少向人提起的往事。

爷爷只有对我的疑问，才不厌其烦地指点迷津。

“爷爷，族谱、纪事札记和那本《史志》，你要留给我。”大年三十守先人的时候，我恳切地求爷爷。

“等我过世了，那是给你的遗物，只有你晓得那些东西有多贵重。”爷爷盯着堂下长桌后面立着的一排祖先排位说。

“我想考证一下那些事，记厚厚一大本，比族谱详细，说不定就成小说了。”我饶有兴趣地说。

“记得清明的时候，在我坟前念几段，我听你写得准不准，好不好。”爷爷欣慰地笑了笑，让我去堂前方桌的香炉里续上三支香。

他从窗台上拿起老花镜戴上，起身走到炕柜跟前，手伸进炕柜上头叠放整齐的被子的缝隙里，摸索了一下，取出一把钥匙，打开了炕柜最靠后面的橱柜门。

随后，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木箱子，里面用红色布帛包着爷爷视若珍宝的物件。

一些证件、纪念品和照片放在上层，族谱、纪事札记、《关陇百年史志》手抄本、二十多本古文书籍和几沓儿收藏至今的粮票布票放在柜子下面一层。

爷爷坐回了窗台跟前，我立刻围了过去。

“让他们看晚会、打牌喝酒去，我们爷孙再看看这些老古董。”爷爷兴致勃勃地说。

“爷爷，给我讲一讲这里面的故事，不然以后我咋补录这族谱哩。”我急迫地说，“你可把这任务交给我了。”

“我给你讲讲，故事还得从清末说起，就在咱秦源城梧槐镇，我的太爷爷……”爷爷的目光在节能灯管下显得深邃而缥缈，他的记忆又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这是我陪爷爷过的最后一个春节。

过了两个多月，爷爷过完了最后一个寿辰。

当时，风正好，他亲自用篾条编架，拿报纸和彩纸粘糊了三角形和燕子模样的风筝，拄着拐杖，带着孙子们在河坝放得老高。

这一次，他十分稀罕地没给我说他所经见的事情，只是望着风筝翱翔的天空说：“飞得再高，都得线拽着，孩子们都是大人的线啦。”

我看着爷爷那满头白发、满脸皱纹和伛偻的背，觉得他更加老迈了。

刚进桃杏吐蕊的季节，反复生病的爷爷溘然长逝，走完了他看起来似乎平平无奇又有讲不完的故事的一生。

葬礼持续了三天。

他躺在堂屋里挽联遗像背后的长桌上，脸上蒙着白纸，头顶放着引魂灯，即一直杯口粗的蜡烛，长明不灭。

他穿着古朴的老衣，身体周围放着冻成冰块的纯净水瓶加以降温。

殓棺时，堂屋门窗被关得严严实实，几位耆老和至亲十分忙碌地移开贡品帘幕，拾掇好棺椁，小心翼翼地将爷爷的遗体从长桌挪到棺材里。

有人用簸箕端来细土和锯末，用来填塞稳固，再不让其他人靠近。

合棺之前，亲人按照辈分依次来到堂屋看爷爷最后一眼。

他安详地躺在里面，跟睡着没有两样。

此刻，父辈们似乎已能望见人生尽头，再也没有伟岸的身影为他们遮挡生命的归途了。

镇子上的鞭炮声、院子里的唢呐声、献饭时的锣鼓声，还有流水席的喧嚣声，都不及总管拉长音调的高喊，总能将人从梦境中拉回来，那是入殓结束和送丧开始的口令。

孝子贤孙们穿着孝衣、戴着纱帽、拄着孝棍、扯着绋，走在十多人轮换抬着的沉重的棺椁的最前面，在鞭炮声与纸钱雨里，吃力地走着。

穿过大街小巷，走过田间阡陌，经过池塘果园，终于到达荒草萋萋的祖坟园。

十几座墓冢分布在这块足有半亩地的祖坟园里，周围用枯枝搭建和藤条编织的篱笆围着，以高大的松柏和槐树裹挟，将一方风水托举起来。

这是一块依山傍水向阳的风水宝地。从远处看去，郑家、石家、马家等很多家族，都陆续将祖坟迁到了这片山湾。

棺椁用麻绳束缚，以木椽肩扛抬动，在风水先生、老者和两名通达的中年人的吆喝指挥下，被一群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以十分娴熟的手法巧妙地放进了墓穴。

下土之前，风水先生做法事，念经文、撒纸钱、烧黄纸、点香蜡、奠茶酒，这是司空见惯的风俗，是对死者的最起码的敬重。

随之有老者高喊一声：入土为安，下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