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大学附属中学的图书馆,永远是午后最安静,也最充满书卷气息的地方。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磨得发亮的红漆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油墨以及淡淡的灰尘混合而成的独特气味。书架高耸,如同知识的森林,静谧而深邃。
黄振宇正靠在一个靠窗的角落,手里拿着一本西班牙诗人洛尔迦的诗集,看似在默读,实则眼神偶尔会飘向窗外,或者扫过阅览区,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喜欢这里的氛围,安静,适合思考,也适合……观察。对他来说,观察形形色色的人,揣摩他们的心思,有时比书本里的文字更有趣。
他的同桌,也是好友郑青云,正坐在他对面,眉头紧锁,对付着一本厚厚的物理习题集,时不时发出苦恼的叹息。
“振宇,这道题……你看看,这个受力分析我总觉得哪里不对。”郑青云压低声音,将习题集推过去一点。
黄振宇懒洋洋地瞥了一眼,手指在草稿纸上随意划拉了几下,用笔点了点其中一个点:“这里,摩擦力方向反了。这么简单的题也值得你愁眉苦脸?郑老师要是知道,怕不是又要请你吃‘竹笋炒肉’?”他语气带着惯有的戏谑,但指点却一针见血。
郑青云脸一红,讪讪地收回本子:“我……我这不是一时没转过弯来嘛。”他对自己那位动辄打骂的父亲心存畏惧,黄振宇的玩笑让他有些窘迫。
就在这时,黄振宇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个有些鬼鬼祟祟的身影在靠近图书馆门口的非开放区域——那个存放着一些珍贵工具书和限量版书籍的房间。是住在一楼的钱大爷。
钱大爷在学校图书馆工作,具体是负责一些杂务和旧书整理,但众所周知,他抠门爱占小便宜的性格是刻在骨子里的。用他大儿子钱解放私下吐槽的话说,“路过的牛粪车他都要尝尝咸淡”。此刻,钱大爷穿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腋下夹着个看起来鼓鼓囊囊的帆布包,眼神有些飘忽,不时四下张望,一只手正悄悄伸向那间非开放阅览室的门把手——那扇门通常锁着,但管理员有时会疏忽。
黄振宇的眉毛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他放下手中的诗集,身体微微坐直,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过去。他看见钱大爷的手里似乎还捏着一把小巧的、类似钥匙或者撬锁工具的东西。
“喂,你看。”黄振宇用脚在桌下轻轻碰了碰郑青云,朝钱大爷的方向努了努嘴。
郑青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钱大爷那可疑的举动,他脸上露出惊讶和一丝不安:“钱大爷他……他想干嘛?那里面放的可都是些值钱的书,不让随便进的。”
“还能干嘛?”黄振宇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冷笑,“‘勤俭持家’呗,估计是想顺点东西出去,换点散碎银两,或者充实他自家的‘藏书阁’。”
“这……这不好吧?被抓住要出大事的!”郑青云胆子小,下意识地替钱大爷紧张起来。
黄振宇却没有立刻声张,也没有上前阻止。他那双带着邪气和精明的眼睛转了转,迅速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直接揭穿?那太没技术含量了,而且容易得罪人,虽然他不怕钱大爷,但住一个楼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把关系搞得太僵。更何况,看着钱大爷这副提心吊胆又想占便宜的样子,他觉得挺有意思。他决定用一种更“巧妙”的方式来“提醒”一下这位抠门邻居。
“等着看好戏。”黄振宇对郑青云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装作随意散步的样子,朝着钱大爷的方向踱步过去。他并没有直接走向那扇门,而是走向了离那扇门不远的一个公共查询用的电脑终端——那还是台比较老式的CRT显示器电脑,运行着DOS系统般的图书检索界面。
钱大爷显然非常紧张,他试了试门把手,发现锁着,正掏出他那疑似工具的东西准备捣鼓门锁,听到黄振宇走近的脚步声,吓得手一抖,工具差点掉在地上。他猛地回过头,看到是黄振宇,脸上的紧张神色稍微放松了一点,但眼神里依旧充满了警惕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是振宇啊,你……你在这儿干嘛呢?”钱大爷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但微微的颤抖还是出卖了他。
黄振宇脸上挂起他那标志性的、人畜无害又带着点痞气的笑容,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钱大爷的异常,语气轻松地说:“钱大爷,是您啊。我过来查点资料,写个小论文。”他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打开了电脑,键盘敲得噼啪作响,眼睛却状似无意地扫过钱大爷腋下那个鼓囊囊的帆布包和那只还没来得及完全藏起来的手。
“哦,查资料啊,好好学,好好学。”钱大爷心不在焉地敷衍着,身体不自觉地侧了侧,试图挡住那扇门,“你们年轻人,就是要有上进心。”他嘴里说着冠冕堂皇的话,眼神却不断瞟向那扇门,似乎在寻找再次下手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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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振宇心里暗笑,手上操作电脑的动作却没停。他故意将查询界面弄得很大声,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用一种非常自然、甚至带着点请教意味的语气对钱大爷说:
“对了,钱大爷,正好您在这儿,您是图书馆的老前辈了,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一下。”
钱大爷被这突如其来的“请教”弄得一愣,下意识地问:“什么问题?”
黄振宇指着电脑屏幕,一本正经地说:“我最近在看一些关于……嗯……物权法和公共财产保护方面的书,有点疑惑。您说,像咱们图书馆这些珍贵的书籍,尤其是那些绝版的、有收藏价值的,算不算是非常重要的公共财产?如果有人未经允许,私自把它们带出去,据为己有,这法律上,应该怎么定性来着?是算偷窃,还是算侵占公共财物?量刑标准是不是不一样?”
他语速不快,吐字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一样敲在钱大爷的心上。而且他刻意用了“物权法”、“公共财产”、“偷窃”、“侵占”、“量刑”这些非常正式且具有威慑力的词汇。
钱大爷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刚才那点强装的镇定荡然无存,变得有些发白。他嘴唇哆嗦了一下,眼神慌乱地避开黄振宇那看似无辜实则锐利的目光,支支吾吾地说:“这个……这个……我也不是学法律的,不太清楚……大概,大概是不太好的行为吧……”
“哦?不太好的行为?”黄振宇仿佛没看到他的窘迫,继续“虚心”追问,声音不大,但足以让附近几个在看书的学生抬起头看过来,“我听说情节严重的话,可能不止是罚款,还会涉及到刑事责任呢。而且啊,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图书馆里好像也装了一些不太显眼的防盗设备,还有监控(其实当时监控并不普及,黄振宇是故意诈他)……要是触发了警报,或者被拍下来,那场面可就难看了,对吧,钱大爷?您在这儿工作,肯定比我们更了解这些规定和设备。”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既有法律知识的“科普”,又有技术手段的“恐吓”,更是点明了钱大爷“图书馆工作人员”的身份——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钱大爷的额头开始冒汗了。他感觉黄振宇那笑眯眯的眼神仿佛能看穿他的一切心思。他腋下的帆布包此刻感觉像是个烫手的山芋,那只握着工具的手也赶紧缩回了袖子里。他再也顾不上那扇门了,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他心惊胆战的地方。
“是是是……你说得对,公共财产,要爱护,要爱护……”钱大爷胡乱地点着头,脚步已经开始往后挪,“那个……振宇啊,你慢慢查,我……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活没干完,我先走了,先走了……”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也顾不上保持平时的“长辈风度”了,夹着那个其实可能空了大半的帆布包,急匆匆地朝着图书馆工作人员通道的方向走去,连头都没敢回。
黄振宇看着钱大爷仓惶的背影,嘴角那抹笑意加深了,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小得意。他优雅地关掉了电脑查询界面,仿佛刚才真的只是进行了一场学术探讨。
一直紧张关注着这边的郑青云,看到钱大爷被黄振宇几句话就“吓”跑了,长长地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佩服的神情。他凑过来,压低声音,难以置信地说:“振宇,你……你太厉害了!你怎么想到说那些的?我看钱大爷脸都白了!”
黄振宇走回座位,重新拿起那本洛尔迦诗集,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云淡风轻地说:“对付这种爱占小便宜又心虚的人,直接撕破脸是最下乘的。你得点到为止,让他自己意识到后果的严重性。他自己吓自己,比我们骂他一百句都管用。”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世故:“而且,你看,书没丢,他没当场出丑,我们也没得罪人。皆大欢喜,不是吗?”
郑青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着黄振宇的眼神更加复杂。他这个同桌,平时看着吊儿郎当,爱玩爱闹,嘴还毒,但关键时刻展现出的这种洞察人心和巧妙处事的能力,让他自愧不如。
“不过,你说钱大爷他……以后会不会还敢?”郑青云还是有些担心。
黄振宇翻过一页诗,头也不抬地说:“短时间内肯定不敢了。估计以后每次进那扇门,都会想起我今天说的‘物权法’和‘防盗设备’。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