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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门卫赵大爷的往事（第3页）

夕阳不知何时已悄然西沉，天边染上了一片瑰丽的橘红色，映照着赵大爷饱经风霜的脸庞。他的故事讲完了，门卫室前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黄亦玫早已泪流满面，她用袖子不停地擦着眼睛。黄振宇也低着头，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是如此沉重，是由无数像赵大爷这样的先辈，用鲜血和生命铸就的。

“赵大爷……您……您恨吗？”黄亦玫抽噎着问。

赵大爷缓缓摇了摇头，目光坚定而清澈：“恨？恨谁呢？恨敌人？恨是有的，但光恨没有用。我们当年拿起枪，不是为了记住仇恨，是为了让后代不再经历这样的仇恨，是为了让你们这些孩子，能像现在这样，安安稳稳地坐在教室里读书，在院子里玩耍，能为了考大学、学画画、出国留学这样的事烦恼。”

他的目光落在黄振宇和黄亦玫身上，充满了殷切的期望：“看到你们现在这样，我们当年的血，就没有白流。值得，都值得了。”

“值得”两个字，像重锤一样敲在黄振宇的心上。他想起自己藏在房间里的海外名校招生简章，想起自己偷偷学习的多国语言，想起对广阔世界的向往……这些个人奋斗的目标，在赵大爷和他战友们用生命扞卫的“值得”面前，似乎有了一种新的、更沉重的意义。他追求的，不应该仅仅是个人的前程，或许还应该承载些什么。

“那……您后来呢？退役之后，怎么就来了水木园看门呢？”黄振宇忍不住追问，他想了解这位老人完整的人生轨迹。

赵大爷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满足和平淡：“退役后，国家给我安排了工作，在地方上。后来年纪大了，还想做贡献，组织上照顾我，问我愿不愿意来水木大学，我觉得挺好，就来了。看着一代代的学生进来又出去，成为国家的栋梁，我心里就高兴。这水木园里的一草一木，这些孩子们，就像我的家人一样。”

他的话让黄亦玫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和哥哥，想起了水木园里虽然偶尔有摩擦但总体和睦的邻里。她忽然觉得，这个大家眼中严肃、有点固执、缺了一条腿的看门老人，内心是如此广阔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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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爷，您以后要是闷了，就找我们说话！”黄亦玫擦干眼泪，认真地说，“我们可以常来看您！”

黄振宇也郑重地点点头：“对，我们可以帮您打扫打扫卫生，跑跑腿什么的。”

赵大爷看着眼前这两个善良懂事的孩子，眼圈也忍不住红了，他连连点头，声音有些哽咽：“好，好孩子！大爷谢谢你们！今天跟你们说了这么多，我心里也痛快多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路灯依次亮起，昏黄的光晕笼罩着门卫室。

“时候不早了，你们快回去吧，别让爸妈担心。”赵大爷催促道。

姐弟俩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赵大爷，那我们先回去了，饼您记得吃完啊。”黄亦玫叮嘱道。

“好，好，一定吃完。”赵大爷笑着摆手。

黄振宇看着赵大爷，忽然深深地鞠了一躬：“赵大爷，谢谢您跟我们讲这些。我们……会记住的。”

这一躬，包含了敬意，包含了感谢，也包含了一个少年对历史的初步认知和对未来的思考。

走在回家的路上，姐弟俩都沉默着。往常这个时候，他们可能会互相调侃，或者讨论学校里的八卦，但此刻，他们的心情都异常沉重，又仿佛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充盈着。

“我以前……从来没想过，”黄亦玫低声说，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鼻音，“我们每天平平常常的生活，读书、吃饭、跟爸妈撒娇、跟同学闹别扭……是那么不容易才换来的。”

黄振宇“嗯”了一声，双手插在裤兜里，脚步比平时沉稳了许多。“我以前觉得，历史书上的东西，离我们太远了。”他顿了顿，补充道，“现在好像……不那么觉得了。”

他想起了赵大爷说的“为了让你们不再经历”。他想，或许自己努力学习，将来去看更大的世界，不仅仅是为了个人抱负，也是为了不辜负这份沉重的“值得”。他要看看，赵大爷和他的战友们用生命守护的这片土地孕育出的子弟，能在世界上走到多远，能绽放出怎样的光芒。

回到家，父母已经回来了，正在厨房准备晚饭。看到他们，吴月江笑着问：“你们两个野到哪里去了？一下午不见人影。”

黄亦玫和黄振宇对视一眼，没有提起赵大爷的往事，那像是一个他们共同守护的秘密，沉甸甸地压在心底，也温暖着心底。

黄亦玫走过去，抱住母亲的腰，把脸埋在她背上，闷闷地说：“妈，你做的饭真好吃。”

吴月江被女儿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一愣，随即失笑：“这孩子，今天嘴怎么这么甜？”

黄振宇则走到父亲黄剑知身边，看着父亲书架上那些厚重的工程力学书籍，忽然问：“爸，您觉得，一个人读书，除了为自己，还应该为什么？”

黄剑知有些意外地看了儿子一眼，感觉儿子今天似乎有些不同。他推了推眼镜，沉吟片刻，认真答道：“为自己，是立身之本；为家人，是温情责任；若能再进一步，为脚下这片土地，为这个国家，乃至为更广阔的人类世界做点事情，那便是读书人应有的格局和担当了。”

黄振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黄振宇回到自己房间，没有立刻拿出外语磁带。他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外水木园的夜色，灯火阑珊，静谧安详。赵大爷讲述的枪炮声、哭喊声、冲锋号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与眼前的和平景象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他拿起笔，在日记本上（他偶尔会记一些不想为人知的思绪）缓缓写下：

“2002年秋，听赵大爷言往事。方知安稳日常，竟由血肉铸成。前路虽远，勿忘来处。个人之志，或可承载更多。”

而黄亦玫，则在画纸上，重新勾勒起了门卫室和坐在藤椅上的赵大爷的轮廓。她想用画笔，记住这个下午，记住这位老人，记住那段不应该被遗忘的沉重与光荣。

这个秋日的下午，对于水木园里这对普通的双胞胎姐弟来说，是一次无声的心灵洗礼。家庭与校园之外，那扇由赵大爷守护的、看似普通的门卫室小窗，为他们推开了一扇通往历史深处的窗，让他们窥见了岁月的峥嵘，感受到了生命的重量，也在他们年轻的心中，悄然埋下了关于责任与传承的种子。那鸡蛋葱花饼的寻常香气，与硝烟战火的遥远记忆，奇异地交织在一起，成为了2002年秋天，最深刻的一抹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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