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漪说完闭眼等着。
她料想着州姜会突然站起,裙角将药炉带翻,耳边会响起瓷片碎裂和水液淋溅之声。
但回应来的,却是一片更为凝固的窒静。
木漪缓缓睁开眼,恰捉见她躲在刚冒的水气后匆忙以手背擦泪,那泪像是顷刻间不受控而落。
木漪道∶“我吓到你了。”
州姜愣愣摇头,脸上只剩下仓惶的痕迹,可见心中有多不好受。
这两个人爱的太苦了。
木漪再问:“没有吓到,那是因为心痛吗?”
州姜迟疑半晌,点了点头。
木漪一笑,自己又躺了回去,悠悠道:“时局所逼,我不是故意要欺负你的……原来喜欢,正是一种痛苦的感觉啊。”
州姜垂眸,让木漪一时无法看清她眼底的悲喜,木漪望着头顶上的花梁,单是陈述时,竟仍感到一阵剧烈的,胸腔的闷痛,像一根绳在她心中切锯、拉拽:
“陈擅只要一日是陈擅,你们便一日没有结果。
我与谢戎亦然,谁也不会为对方退步,必然走至歧路而后绝断前情。
但我已经爱上此人,不会再去爱陈擅,陈擅亦是如此,即便真正成婚,我们也不会有高于朋友之外的亲近。”
这番话并未说满,但剩下的意思对于州姜甚至是反咀自己,都已不言而尽,明明白白。
她坦荡至此,州姜也没什么掩饰情绪的必要,悲伤并着低落道:
“其实我并未曾企图一过什么结果,只要他能长寿安宁地活在这人间,我便已心满意足了。若他有个你这般的帮手,想来前路也就不那么孤单了,走得,亦可以不那样煎熬。”
木漪不置可否。
州姜想了想,跪坐好问,“你打算……什么时候……与他谈此事?”
木漪咳嗽两声,头晕目眩地闭上眼揉了揉额头,平淡道:
“等他结束此战,归洛阳后再面议。”
这一等便等到四月开春,城崖棺上荣木并放之时,战事以羌人投降朝廷大获全胜告终,助将陈擅由西向下开拔洛阳。
谢春深被元靖敕了三月的荆州行军总督,让其在荆州改兵削将。三月期一满,他与陈擅隔着前后脚的功夫,也从南至北回了洛阳。
二人兵伐在河道上的水面碰上,按史例,两方应停船交头,谢春深给陈擅谢宴。
官船停了船水上送信,不料一贯好脾气的陈擅却将其置之不理,军船一刻不停。
一个招呼都未曾打,似乎权当没他这伙人。
河口上风大,谢春深负手临立,看着那军船自顾自走远,陈氏军旗也漫入了大雾。
他嘴角紧绷着,眼神亦无暖意。
信是随军的处理文书的李瞻送的,见状愤愤拍了一下船栏,咬住牙:
“陈小郎君这是什么意思?
书信属下已亲手递到他手上,他也是看了一遍的,让我回来等,结果自己先走了,是将大人您当个猴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