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偶遇刁难,巧计化解
暮春时节的尚书府后花园,正是一年中最绚烂的光景。牡丹灼灼,芍药夭夭,各色不知名的繁花织成一片锦绣云霞。暖风拂过,卷起几片落英,如同蹁跹的蝶,轻轻拂过廊下凭栏而立的裴婉宁。她身着一袭月白色软绸襦裙,裙摆上用银线暗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外罩一件浅碧色半臂,更衬得身姿纤弱,气质娴静。乌黑长发松松挽成随云髻,仅用一支成色极佳的碧玉簪固定,鬓边几缕碎发被风微微吹起,添了几分慵懒的韵味。经过几日精心调养,她原本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面色已恢复了几分健康的红润,那双曾因穿越而生的迷茫与惶恐,如今已沉淀为一种沉静的聪慧,眼底深处,更藏着一丝与这时代女子不符的清明与锐利。
“小姐,您慢些走,仔细脚下。”云舒端着一小碟刚切好的梨膏,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自从那日被自家小姐从鬼门关硬生生拉回来,这小丫鬟看她的眼神里,便总带着一种近乎崇拜的光芒,还有着挥之不去的后怕与依赖。此刻她捧着托盘的手稳稳妥妥,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一丝一毫的差池,惊扰了自家小姐难得的片刻闲适。
裴婉宁停下脚步,望着满园生机勃勃的春色,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极轻,几乎融入风中,带着几分释然,也带着几分对前路的不确定。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大唐,已经半月有余。从最初的震惊、惶恐、难以置信,到如今的勉强适应、步步为营,其间的波折与心路历程,唯有她自己知晓。谁能想到,她一个现代医学院的高材生,前途光明,竟会在一场意外的实验室爆炸后,魂穿到这个历史上似乎并不存在的朝代,成了尚书府里一个同样名叫“裴婉宁”的庶女。原主自幼体弱多病,性格更是怯懦得近乎卑微,在府中如同透明人一般,爹不疼没娘爱,日子过得连有些体面的丫鬟都不如。也好在这份“透明”,给了她不少暗中观察、默默积蓄力量的机会。
“云舒,把梨膏放这儿吧。”她指着不远处掩映在花丛中的石桌,目光却被墙角一丛长势颇为奇特的植物吸引了过去,眼中闪过一丝探究,“那是……”
“回小姐,那是鬼针草。”云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撇了撇嘴,有些嫌弃地说道,“下人们都说这草沾人得很,一不小心就会被它的小刺粘满身,平日里都是绕着走呢。”
裴婉宁却眼前一亮,心中微动。这鬼针草,在现代可是再常见不过的草药了!她脑海中瞬间闪过关于它的性味归经与功效——清热解毒、散瘀消肿,对于咽喉肿痛、疔疮肿毒尤其有效。这几日她总觉得喉咙有些不适,正愁无处寻药。她快步走上前,蹲下身仔细观察,指尖轻轻拨开叶片,想要细看其根茎的形态,确认是否与记忆中的药用品种完全一致。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环佩叮当的清脆声响,那声音急促而张扬,伴随着一个娇蛮中带着几分刻薄的女声,由远及近:“哟,这不是我们尚书府那位病得快死的三妹妹吗?怎么,阎王爷那儿打了个转,回来还有力气在这儿挖野草玩?莫不是病糊涂了,把这贱东西当成什么宝贝了?”
裴婉宁的动作猛地一顿,那娇纵的声音像一根尖锐的针,刺破了花园的宁静。她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心中已是一片了然。不用回头,她也能猜到是谁。
只见不远处的月洞门边,俏生生地站着一位身着桃粉色绣缠枝牡丹襦裙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她生得确实明眸皓齿,肤白胜雪,容貌娇俏可人,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只是那双原本应是灵动含情的杏眼里,此刻却盛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恶意,像淬了毒的刀子,直直地射向裴婉宁。她发髻高挽,珠翠环绕,身后跟着四个同样穿着体面、气势汹汹的丫鬟,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以看好戏般的眼神打量着这边,嘴角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云舒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小小的身子下意识地往前一步,挡在了裴婉宁身前,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大……大小姐安。”
来者正是尚书府的嫡女,苏绾绾,也是府里出了名的骄纵跋扈、目中无人的主。裴婉宁从原主残留的记忆碎片中得知,这位嫡小姐自小被宠坏了,尤其看不起她这个庶出的、还总是病恹恹的妹妹,原主没少受她明里暗里的欺负,吃了不少苦头。只是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出来散散心,寻点草药,就这么不巧,撞上了这位“贵人”。
苏绾绾根本没理会瑟瑟发抖的云舒,仿佛她只是一团碍眼的空气。她款步走到裴婉宁面前,下巴微微扬起,目光像带着钩子的刀子般,从裴婉宁的发髻一直刮到裙摆,那眼神,就像是在审视一件极其卑贱的物品。“听说前些日子你那个小丫鬟快死了?府里的张医官都束手无策,摇头叹气,怎么偏偏就被你救活了?我倒是好奇得很,我们这位平日里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的三妹妹,什么时候学会医术了?莫不是得了什么奇遇?”
她的声音又尖又亮,刻意扬高了几分,一字一句,都像是故意说给周围可能存在的下人听的。果然,不远处几个正在修剪花枝、打扫路径的仆妇,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纷纷竖起耳朵,探头探脑地往这边张望,眼神里充满了八卦与好奇。
裴婉宁心中冷笑。来了,果然是为了这件事。那日云舒病危,她情急之下动用了现代急救知识和随身携带的一点点备用药物(万幸穿越时竟一并带来了),虽救活了人,却也知道定会引人注意,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还是这位最难缠的主。她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甚至还微微垂下了眼睑,掩去眸中的那一丝冷意,语气平淡无波:“大小姐谬赞了,不过是侥幸罢了。云舒那日只是偶感风寒,引发高热,恰巧我房中有几样早年祖母留下的草药,想着死马当活马医,胡乱试试,竟真的管用了。说来,还要多谢祖母在天有灵庇佑。”她故意将功劳推给早已过世、且在府中颇有贤名的祖母,这是她这些日子在府中默默观察,总结出的第一条生存智慧——借势。
“侥幸?”苏绾绾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掩唇轻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胸前的牡丹绣样也跟着抖动,“妹妹这话骗骗那些蠢笨的下人还行,想瞒过我可没那么容易!我可听说得一清二楚,那日你可是亲自动手施针,又是掐人中又是放血的,还让你这小丫鬟去采些不知名的野草回来熬汤!依我看啊,你根本就是用了什么旁门左道的邪术!说不定,你这次大病不死,也是用了什么邪门歪道换来的!”
“大小姐慎言!”裴婉宁猛地抬起头,眉头微蹙,语气终于冷了几分,眼神也锐利起来,直视着苏绾绾,“医术救人,乃是仁心仁术,何来邪术之说?大小姐如此凭空污蔑,不仅是对我的侮辱,更是对医道的亵渎,莫非是对医道有什么天大的误解?还是说……大小姐觉得,张医官治不好的病,我一个弱女子侥幸治好了,便碍了谁的眼,动了谁的奶酪不成?”她的话不卑不亢,条理清晰,甚至隐隐带着一丝反问,让苏绾绾准备好的一肚子刻薄话语都噎在了喉咙里。
苏绾绾被裴婉宁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利惊得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她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病恹恹、任打任骂的庶女,竟敢如此顶撞她!还敢暗示她质疑此事是别有用心!
“误解?”苏绾绾的脸色骤然一沉,那双精心描画的凤眼里瞬间淬了冰。她莲步轻移,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上前一步,几乎是鼻尖对着裴婉宁的额头,以一种绝对居高临下的姿态,眼神轻蔑地扫过她略显单薄的身躯,“一个往日里连《女诫》都认不全的庶女,如今竟摇身一变成了妙手回春的神医?这等翻天覆地的变化,若不是邪术,又能是什么?依我看,你定是被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附了身,才变得如此诡异!”
她话音刚落,目光如毒蛇般逡巡,最终落在裴婉宁脚边那丛沾着晨露的鬼针草上,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阴狠的恶意,随即拔高了音量,声音尖利,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还有这些田埂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草,乱七八糟,看着就碍眼!谁知道你是用来做什么龌龊勾当的?说不定,就是用来诅咒旁人的巫蛊之物!来人啊!给我把这些妖草通通拔了,架起火堆烧干净,免得污了尚书府的地!”
“是,大小姐!”身后的几个膀大腰圆的粗使丫鬟立刻响亮地应了声,摩拳擦掌就要上前动手,眼神里满是幸灾乐祸。
“住手!”裴婉宁心中一紧,厉声喝道,像一只被激怒的幼兽般,猛地张开双臂,将那丛无辜的鬼针草护在了身后。她胸口微微起伏,心中又惊又怒。她万万没想到,这苏绾绾竟蛮横至此,不仅口出秽言污蔑她是邪祟附体,竟还要将她好不容易寻来的草药付之一炬!
裴婉宁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一丝刺痛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不行,不能冲动!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方是身份尊贵的嫡女,而自己,不过是个爹不疼没娘爱的庶女,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只会落得更凄惨的下场。她必须想办法,不仅要保住草药,更要洗刷这“邪术”的污名,否则日后在府中,便再无立足之地。
苏绾绾见她竟敢螳臂当车,公然阻拦,眼中的怒火更盛,几乎要喷薄而出:“怎么?被我说中了痛处,心虚了?裴婉宁,我告诉你,别以为侥幸救了云舒那个小贱种,就能在府里挺直腰杆做人!在我眼里,你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她这番话刻薄至极,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剜在裴婉宁心上。
周围的仆妇丫鬟们本就在远处窥探,此刻见这边起了冲突,更是像嗅到了血腥味的苍蝇一般,呼啦啦围拢过来,对着场中三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那些目光,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灾乐祸,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得人浑身不自在。
云舒急得小脸通红,眼圈都红了,她紧紧攥着衣角,几次想冲上前去替自家小姐辩解几句,却都被身旁相熟的老嬷嬷悄悄拉住。她一个小小的三等丫鬟,人微言轻,在嫡小姐的威势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只会徒增祸端。她只能在一旁干着急,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裴婉宁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投来的压力,苏绾绾的嚣张,众人的议论,云舒的焦急……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网,试图将她困死其中。她知道,今日之事,退无可退。她缓缓环视四周,目光掠过一张张麻木或好奇的脸,最终,落在了不远处庭院角落那株开得如火如荼的石榴树上。嫣红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一团燃烧的火焰。蓦地,她心中灵光一闪,一个计策悄然成型。
她非但没有如苏绾绾预想般退缩或畏惧,反而挺直了略显纤弱的脊背,向前微微踏出半步,迎上苏绾绾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声音清亮,如同玉石相击,穿透了周围的嘈杂:
“大小姐口口声声说我用的是邪术,敢问,可有真凭实据?”
“证据?”苏绾绾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掩唇嗤笑起来,声音尖利刺耳,“你一个素日里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的庶女,突然就会医术了,这本身,难道不就是最大的证据吗?”她觉得裴婉宁简直是愚蠢至极,这种时候还敢跟她谈证据。
裴婉宁闻言,唇边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照大小姐这么说,那被后世尊为‘药王’的孙思邈孙神医,少年时亦是突然显露其过人医术天赋,难道他老人家,当年也是被什么邪祟附了身不成?”
第4章偶遇刁难,巧计化解
她顿了顿,不等苏绾绾反驳,继续说道:“医道精深,传承各异。我不过是侥幸得了些早逝祖母留下的几本残缺医书,闲来无事翻看,略通皮毛罢了,怎就成了大小姐口中的邪术?大小姐身为尚书府嫡女,自幼饱读诗书,深谙礼义廉耻,怎会如此武断,仅凭一己之猜测,就给人扣上‘邪祟附体’的帽子?这若是传扬出去,怕是要让人笑话尚书府的嫡女,竟是如此不明事理,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