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初试牛刀,医救云舒
大唐,长安,尚书府。
残阳如血,熔金般泼洒而下,透过精致繁复的雕花窗棂,将这偏院的青石板路染上一层凄艳而落寞的暖色。裴婉宁斜倚在铺着半旧棉垫的竹榻上,手中捧着一卷页脚已然泛黄的《千金方》,目光却有些涣散,并未真正落在那古朴的医理文字之上。
来到这个名为大唐的陌生时代已近半月。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外科医生,竟在一场意外后,魂归异世,成为了这位同样叫做“裴婉宁”的尚书府庶女。原主孱弱的身体,在她这半个月来凭借现代知识的悉心调养下,虽气色略有起色,不再是那副风吹即倒的模样,但那深入骨髓的亏空,仍如跗骨之蛆,让她不过是静坐片刻,便觉一股难以言喻的倦怠感悄然袭来,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沉沉的乏意。
这尚书府,于她而言,无异于一座金碧辉煌却冰冷刺骨的囚笼。父亲,当朝尚书裴文渊,自她那场“大病初愈”后,仅象征性地来看过一次。那短暂的停留,言语间的疏离与淡漠,仿佛她并非他的血脉,而只是个无关紧要、甚至有些碍眼的远房亲戚。至于那位高高在上的继母柳氏,更是从未踏足过她这偏僻冷清的“静尘院”半步,却也从未停止过明里暗里的克扣与刁难。若非原主母亲临终前留下的两个忠心老仆——张嬷嬷和云舒,感念旧主恩情,暗中变卖些私物接济,她恐怕连这口能勉强果腹的饱饭,都难以安稳吃上。想到此处,裴婉宁心中泛起一丝冷笑,眼底掠过一抹与这具身体年龄不符的锐利与坚韧。既来之,则安之。她不会任由自己在这深宅大院中,无声无息地枯萎凋零。
“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急促而压抑的咳嗽声,如同破碎的风箱,从外间的耳房传来,突兀地打断了裴婉宁的思绪。那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虚弱,仿佛下一刻便会戛然而止。
是云舒!
裴婉宁心中猛地一紧,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连忙将手中的《千金方》小心翼翼地放在竹榻一侧的矮几上,强撑着略显虚浮的身子,快步走了出去。她对这位贴身侍女,有着一种特殊的亲切感。云舒不仅是她在这冰冷府邸中为数不多能感受到一丝暖意的人,更是与她一同在这困境中相依为命的伙伴。
只见云舒蜷缩在门口的小马扎上,小小的身子因咳嗽而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寒风中的一片落叶。她的脸色潮红得吓人,像是染上了天边最艳丽的晚霞,然而,那嘴唇却泛着一种极不正常的青紫色,透着死亡的气息。她双手紧紧捂着胸口,每一次咳嗽都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从喉咙里咳出来一般,单薄的肩膀剧烈地颤抖,额头上布满了细密而滚烫的冷汗,浸湿了鬓角的碎发。
“云舒!”裴婉宁低呼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与担忧,快步上前,伸手便探向她的额头。
指尖触及的,是一片滚烫的灼人温度!
裴婉宁心头骤然一沉,瞳孔微微收缩。这温度,至少在三十九度以上,甚至可能更高!在现代,这已是需要紧急处理的高烧,更何况是在医疗条件简陋的古代!
“小姐……”云舒艰难地抬起头,往日里清澈明亮的双眼,此刻因高烧而布满了细密的血丝,视线也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她努力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我没事……许是夜里……夜里着了凉,歇歇……歇歇就好了……小姐不必担心……”
“都烧成这样了还说没事!”裴婉宁眉头紧锁,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与后怕。她扶住云舒摇摇欲坠的身体,触手所及,那单薄的衣衫下,肌肤滚烫得惊人。再看云舒的呼吸,浅促而困难,吸气时锁骨处陷出深深的沟壑,鼻翼也在随着呼吸微微扇动,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一丝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喘鸣。
这症状……裴婉宁的脑海中,瞬间如同最先进的医学扫描仪般高速运转,无数病例与医理知识飞速闪过,一个清晰而可怕的诊断跃然而出——急性肺炎!
在现代,这虽不算什么绝症,抗生素、吸氧、对症治疗,大多能转危为安。但在这缺医少药、对感染性疾病几乎束手无策的古代,尤其是在她们这种备受冷落、资源匮乏的偏院里,这高烧不退、并发感染的急性肺炎,简直就是一道催命符!云舒的命,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不行,绝对不行!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唯一真心待她的女孩,就这样逝去!
“小姐,您别担心……我真的……还能……”云舒还想再说些什么,试图宽慰自家小姐,却被一阵更加猛烈的咳嗽打断,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身子弓成了一只对虾,脸色瞬间憋得更加青紫。
“别说话了,好好躺着!”裴婉宁当机立断,语气不容置疑。
“张嬷嬷!张嬷嬷!”裴婉宁扬声喊道,声音清亮,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很快,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张嬷嬷快步走了进来,看到榻上人事不省、呼吸急促的云舒,以及自家小姐凝重的神色,顿时唬了一跳:“小姐,这……这是怎么了?云舒她……”
“嬷嬷,事不宜迟!”裴婉宁语速极快地吩咐道,目光锐利而坚定,“您听我说,把我放在妆匣最底层的银针包拿来。快!”
眼下,她必须尽快为云舒物理降温和抗感染。
张嬷嬷虽心中惊疑不定,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何突然对草药银针如此熟稔,但看到云舒危殆的模样和裴婉宁不容置疑的眼神,不敢有丝毫耽搁,连忙应声:“哎!老奴这就去!这就去!”说罢,便急匆匆地转身向外跑去,脚步间带着一丝慌乱与急切。
房间内,只剩下裴婉宁和气息奄奄的云舒。裴婉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轻轻握住云舒滚烫而冰冷的手,低声道:“云舒,撑住!你不会有事的,相信我!我一定会救你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这不仅是对云舒的鼓励,也是对她自己的承诺。在这个陌生的时空,她将第一次,以医者的身份,直面生死,初试牛刀!她不能失败!
“来了,来了!”守在门外的老仆张妈,那略显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应着,脚下却不敢有丝毫怠慢,手脚麻利地转身去准备所需之物。裴婉宁的吩咐,此刻在她听来,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内室之中,裴婉宁则全神贯注地继续为云舒做着检查。她屏气凝神,指尖轻柔却又带着一丝探索的力度,缓缓按压在云舒胸廓的两侧。每一次按压,她都仔细观察着云舒的反应,那双平日里沉静如水的眼眸,此刻锐利如鹰,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变化。“云舒,告诉姐姐,这里疼吗?还是这里?”她的声音放得极柔,带着安抚的意味,试图穿透高烧带来的混沌。
云舒艰难地睁开一条眼缝,意识在热浪中沉浮,她感受到那温柔的触碰,循着最剧烈的痛楚来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滚烫的手指微弱地指向了自己右侧肺部的区域。
裴婉宁心中了然,随即,她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轻轻贴在云舒汗湿的背部,屏息凝神,仔细聆听着那生命之声。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云舒粗重而微弱的呼吸声在寂静中起伏。果然,在右肺下部,传来了清晰可辨的湿性啰音,如同水泡破裂于泥泞之中,伴随着呼吸音的明显减弱,这一切都印证了她的判断。
“肺热壅阻,痰热互结,气机不畅,津液输布失常,故而咳喘痰鸣,高热不退……”裴婉宁低声自语,秀眉微蹙,将现代医学中“急性肺炎”的诊断,与脑海中中医理论的知识体系迅速对应融合。这在中医里,多属于“风温肺热病”的范畴,邪热犯肺,肺失宣降,治疗当以清热宣肺、化痰平喘、通利气机为主,刻不容缓。
不过片刻功夫,张妈便端着一个粗陶托盘,脚步匆匆地回来了。盘内物件不多,却样样关键——几株带着晨露、叶片鲜翠欲滴的草药:有那清热解毒、轻宣透表的金银花与连翘;有宣肺平喘、开闭解郁的麻黄与杏仁;还有润肺化痰、清热散结的贝母,以及清热凉血、养阴生津的生地黄。这些,都是裴婉宁这半个月来,在身体稍有好转后,利用这偏僻小院里仅有的几处空地,亲手翻土、播种、浇灌,精心培育而成的。她深知药材对于医者的重要性,更是特意嘱咐张妈,凭着几分运气和执着,才从集市上淘来了这套样式古朴的银针,以及一些应急的必不可少的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