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核不再沉默。它变成了一个疯狂咆哮、沸腾不休的声场熔炉。被强行改造的地壳结构,如同超巨型扬声器的膜片,将内部积累的、混合了星球剧痛和文明伤痕的声能,转化为即将喷薄而出的创世音符。压力在积聚,能量在奔流,整个星球仿佛一颗随时会因自身“歌声”而撕裂的超新星。
高塔已融化。阿痒悬浮于地核声场之上,这里是能量奔涌的最核心,也是痛苦最炽烈之地。狂暴的能量流如同亿万把烧红的剃刀,刮擦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意识。她蒙眼的布条早已汽化,露出两个空洞的、不断流淌出熔金色能量液的眼窝。她瘦小的身体如同暴风雨中的残烛,每一次能量潮汐的涌动都让她剧烈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解体。
但她手中紧紧握着那枚已与她脖颈分离、重新凝聚成形的暗金喉骨。它是钥匙,是调节器,是这疯狂声场唯一可能的控制核心。
没有犹豫的时间。没有第二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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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一口气——尽管这里并无空气,只有纯粹的能量风暴——然后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所有对夜璃、对墨焰、对这颗承受了太多的星球的眷恋,将那枚灼热的喉骨,狠狠地按向声场中最混乱、最狂暴、同时也是所有能量流最终汇集的那个奇点!
“滋——轰!!!”
融合的瞬间,无法形容的光芒爆发又骤然收缩!一股前所未有的、秩序的力量以喉骨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如同在沸腾油锅中投入了冰块!
狂暴的能量流被强行驯服、梳理,按照某种古老而复杂的频率图谱开始有序地震荡!地核的咆哮变成了某种低沉、规律、却蕴含着无上威能的轰鸣!
而代价,瞬间具现在阿痒身上。
“呃啊——!”
一声苍老、嘶哑、完全不似孩童的痛呼从她喉咙里挤出!
就在喉骨植入、能量被驯服的同一刻,一股无法抗拒的时间洪流和能量反噬作用在了她这个最直接的连接者身上!
她乌黑的发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雪白,失去所有光泽,如同枯萎的野草!她光滑的皮肤瞬间失去水分,爬满了深如沟壑的皱纹,仿佛千年的时光在百分之一秒内在她身上流逝!她原本娇小的身躯佝偻下去,变得干瘪、脆弱,仿佛一碰即碎的古老化石!
每协调一个音符的诞生,她便衰老十岁。
只是维持声场的初步稳定,她已从孩童变成了风烛残年的老妪,悬浮在能量风暴中,脆弱得令人心碎。
但地核声场,暂时稳定了。一个持续的基础频率被建立起来——胎音。维持宇宙胎膜基本稳定、不再扩张的最低限度“歌声”。
然而,这还不够。胎膜需要更主动、更积极的修复。需要更复杂的“歌”。而这需要额外的、精细的能量调制和节奏控制。
这任务,落在了地面幸存者的身上。
在新形成的、环绕着主要地裂(声带气息通道)的巨大环形区域内,残存的人类聚集了起来。他们不再是痛神教的信徒,而是“维生者”。
他们无需再自残。地核每一次稳定的搏动(胎音)传来,都会在他们身体内引发清晰的、无法抗拒的共振,带来一种深沉的、骨骼嗡鸣的基础痛楚。这痛楚提醒着他们的职责。
在几名曾担任痛神教乐师(负责用痛苦编曲)的老者的指引下,维生者们开始起舞。
这不是欢快的舞蹈。而是某种沉重、痛苦、却充满仪式感和精确节奏的集体动作。他们围绕着轰鸣喷涌着能量流的地裂,踩着脚下灼热的大地,根据地核传来的胎音节拍,用力踏地、摆动身体、用拳头敲击自己的胸膛!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每一次踏地、每一次敲击,都精准地落在节拍点上,通过大地,将一股股额外的、调制好的动能和集体意志,反馈给地核深处的声场核心,如同在给一个巨大的引擎手动添加燃料和调整阀门!
“咚!咚!咚!”脚步踏地。“砰!砰!砰!”拳头捶胸。
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复杂。有人脚骨骨折,依旧拖着断腿疯狂踏步。有人捶得胸口淤青出血,动作却毫不停滞。他们的眼神空洞却又专注,所有的意识都凝聚在“维持节奏”这一件事上。
他们的舞蹈,是痛苦的编舞,是生命的节拍器。
在他们忘我的舞蹈中,旁边一面刚刚因地质变动而裸露出的、光滑如镜的黑色岩壁上,新的岩画正在能量的浸润下自然生成。
不再是拥抱刺树者。
而是万人张口,仰首向天,做出极力歌咏的姿态,但他们的喉咙处,却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声音发出。他们的表情并非痛苦,而是一种极致的投入与奉献,仿佛正将自己的一切,融入那无声的、却维系宇宙的宏大乐章之中。
名为:《无声歌咏者》。
就在这悲壮而奇异的舞蹈达到高潮,地核声场在外部节奏的驱动下开始酝酿更复杂、修复力更强的“音符”时——
苍穹之上,那宇宙的胎膜裂缝之后,那只巨手,再次缓缓探出。
但这一次,它带来的不再是冰冷的毁灭意志。
它的动作变得轻柔、缓慢,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好奇与呵护。
它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将其一枚指尖(由星辰尘埃和暗物质流沙构成),轻轻地、按在了地球的大气层之上。
没有冲击,没有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