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仅仅是开始。
那撕裂的音符余波并未消散,反而像拥有实质的巨爪,狠狠攫住了脚下的大地。祭坛剧烈地摇晃起来,脚下传来沉闷如远古巨兽苏醒般的咆哮。紧接着,远处,一条贯穿整个城池、滋养了无数代人的宽阔大江,那奔腾不息的浑浊江水,骤然停滞!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倒卷的雨滴悬停在空中。下一刻,整条大江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痛苦的轰鸣!水面不再是平缓的流淌,而是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从河床底部狠狠掀起,整条江流猛地向上拱起,形成一道高达数十丈的、浑浊的、裹挟着泥沙和无数鱼虾尸骸的水墙。然后,这堵绝望的水墙,带着摧枯拉朽的万钧之力,违背了亘古的流向,疯狂地、绝望地朝着上游——朝着它遥远的源头——倒灌回去!浪头拍击着两岸的堤坝和建筑,发出天崩地裂的巨响,所过之处,码头瞬间解体,临河的房屋如同积木般被轻易卷走、吞没。浑浊的水墙之上,倒流的雨滴被卷入其中,形成一片混沌的、逆向的瀑布,景象诡异绝伦。
国师的大氅被那狂暴的音浪冲击得向后翻飞,露出内里同样绣满符咒的深衣。他纹丝不动,只有脚下的阴影似乎更深沉了一些,仿佛祭坛的摇晃对他毫无影响。他眼中那丝紧绷的期待,被第一弦断裂带来的异象彻底点燃,化作了实质的狂热。成功了!凤凰琴的力量,远超他的预期!他死死盯着明霜,盯着她指尖下那根刚刚撕裂了江河流向的琴弦。断裂的琴弦并未垂落,而是在空中诡异地燃烧着,跳跃着惨白的火焰,那火焰没有温度,却散发出焚尽一切的寂灭气息。他心中只有一个冰冷的念头:继续!榨干她!这力量终将属于我!
明霜的嘴角,一缕细细的血线蜿蜒而下,滴落在冰冷的凤凰琴身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瞬间被琴身吸收,只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暗痕。巨大的痛苦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顺着那根断裂燃烧的琴弦扎入她的指尖,疯狂地钻进她的手臂,沿着骨骼、经络,一路向上,直刺心脏。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破碎的玻璃渣上碾压。她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开始爬满细小的、闪烁的金星。凤凰琴在她怀中沉重得如同山岳,又滚烫得像刚从熔炉中取出的烙铁。琴首凤凰空洞的眼窝里,那流转的暗红光芒似乎更盛,贪婪地吮吸着她指尖流出的血气和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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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张琴在微微震颤,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饱饮鲜血后的、残忍的兴奋。它在催促,在渴望下一根弦的断裂,渴望更彻底的燃烧。
不能停。停下来,一切就白费了。她对自己说,声音在脑海深处嘶哑地回响。这具身体,这条命,本就是从那场“复活”的骗局里偷来的。现在,该还回去了。用这偷来的命,用这被诅咒的神器,把国师和他精心编织的谎言,一起拖入地狱!
汗水浸透了她的额发,黏在惨白的皮肤上。她深吸一口气,那带着倒流雨水腥气和下方城市燃烧前奏的浑浊空气,像刀子一样刮过喉咙。她强迫自己抬起那只没有按弦的手,颤抖着,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伸向第二根琴弦。
那根弦仿佛感应到了她的触碰,立刻变得如同烧红的烙铁,发出刺目的红光。指尖尚未完全落下,皮肉焦糊的刺鼻气味已经弥漫开来。剧痛让她眼前猛地一黑,几乎要软倒下去。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铁锈味,用剧痛对抗剧痛。
“铮——呜——!”
第二声撕裂的悲鸣悍然爆发!
这一次的声音更加扭曲、更加喑哑,像是无数冤魂在深渊里被同时掐断了喉咙,又像是大地深处被强行撕裂开一道巨大的伤口。音波不再是无形的冲击,而是化作了肉眼可见的、暗红色的涟漪,如同地狱血池掀起的狂潮,带着焚风般的灼热气息,凶猛地向四周扩散!
祭坛下方更远的地方,那些被第一弦异变惊呆、尚未来得及反应的人群,被这暗红音波扫过。没有火光,没有爆炸,他们的身体却像是被投入了无形的炼钢炉!皮肤瞬间焦黑、炭化、龟裂,肌肉在高温下扭曲收缩,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爆裂声。惊恐凝固在炭黑的脸上,身体维持着奔逃或跪拜的姿势,化作一具具冒着青烟的、姿势怪异的焦炭雕像。焦臭味混杂着皮肉烧灼的恶臭,瞬间盖过了雨水的湿气,浓烈得令人窒息。
第二根琴弦应声而断!断裂的弦丝同样在空气中猛烈燃烧,跳跃着比第一根更加暴烈的惨白火焰。随着它的断裂,整个祭坛,不,是整个城池所在的大地板块,发出了更加恐怖、更加深沉的呻吟!
“轰隆隆——喀啦啦——!”
仿佛沉睡在地心深处的巨神被彻底激怒,发出了毁天灭地的咆哮。大地不再是摇晃,而是像暴怒海面上的船板一样疯狂地颠簸、起伏!以祭坛为圆心,一道道深不见底的、犬牙交错的巨大裂缝,如同被无形的巨斧劈开,瞬间撕裂了坚硬的地壳,疯狂地向四面八方蔓延!裂缝边缘的泥土和岩石如同流沙般塌陷下去,发出令人绝望的吞噬声。远处,环绕着城池、被视为天然屏障的连绵群山,那巍峨的山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最高的几座山峰,如同被抽去了脊梁的巨人,从山腰以上开始,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无可挽回地崩塌、解体!亿万方巨石裹挟着泥土和树木,如同灭世的洪流,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下方的平原、朝着还在挣扎的城池,轰然倾泻而下!烟尘冲天而起,遮天蔽日,与倒流的雨幕、燃烧琴弦的惨白火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末日图景。巨石撞击地面的巨响连绵不绝,如同地狱的丧钟被反复敲响。
国师的身影在剧烈颠簸的祭坛上依然如磐石般稳固。玄色大氅在剧烈的能量风暴和地震波中纹丝不动,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混乱。他眼中的狂热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射出来。第二弦!第二弦的力量!这毁灭的威力!这翻覆山河的权柄!他贪婪地注视着明霜怀中那燃烧着两处惨白火焰的凤凰琴,看着琴身上那些古老的符文在毁灭力量的冲击下,如同活物般扭曲、流动,散发出更加幽深的光芒。快了!再一根!当第三弦断裂,涅盘之火真正降临,吞噬掉明霜这个最后的“燃料”,这无上的力量,就将彻底落入他的掌控!他微微抬起右手,宽大的袖袍中,指尖微不可察地掐着一个繁复的法诀,周身隐约有极其微弱、极其隐秘的符文流光一闪而逝,如同蛛网般悄然张开,似乎在为最终攫取神器的力量做着无声的准备。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冰寒刺骨的弧度。
明霜的身体已经成了一个破败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撕裂着千疮百孔的肺腑。视线模糊,视野里只剩下燃烧的琴弦和国师那在烟尘与火光中扭曲的身影。第二弦断裂带来的反噬如同海啸,瞬间将她残存的生命力冲刷掉大半。她清晰地感觉到,凤凰琴与她血肉相连的地方,那深入骨髓的灼烧感,正在发生着某种可怕的质变——仿佛琴身深处有无数细小的、贪婪的根须,正顺着她的血脉疯狂地向上钻探,试图彻底接管这具躯体。
她的手臂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每一次抬起都耗尽所有意志。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开始诡异地鼓胀、扭曲,像一条条被强行灌入岩浆的蚯蚓,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熔岩般的暗红色,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一股沛然莫御的毁灭意志,冰冷、狂暴、带着焚尽万物的饥渴,正透过那燃烧的琴弦,如同冰冷的毒液,源源不断地注入她的识海,疯狂地侵蚀着她仅存的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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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一切……就在这里……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她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挣扎。放弃吧,太痛了……就这样和这座城一起化为灰烬……
不!
另一个声音,带着血和火的决绝,如同最后一点火星,在意识即将沉沦的深渊边缘顽强地爆开!不能停!为了那些被欺骗的、被献祭的亡魂!为了那个被谎言囚禁了千年的凤凰!为了……那个在国师谎言中,被彻底抹去的、真正的自己!那点火星瞬间点燃了她仅存的意志,化作一股近乎自毁的狠厉!
“啊——!”
一声非人的嘶吼从她喉咙深处挤出,带着血沫破碎的声响。她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生命力,将那只已经被灼烧得焦黑变形、如同枯枝般的手臂,狠狠地、决绝地砸向第三根琴弦!
“铮——!!!”
第三声!
这已不再是琴音,而是整个世界法则被强行撕裂、被蛮横扭曲时发出的终极哀鸣!声音尖锐到极致,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令万物冻结的寂静。一道无法形容其颜色的光,从断裂的第三根琴弦上爆发出来!它超越了视觉的范畴,是纯粹的毁灭概念凝聚成的实体!这道光所过之处,空气不再是被压缩或扭曲,而是被彻底地……抹除!形成了一条绝对的虚无真空地带!
祭坛下方,最后一片尚存人迹的区域,被这道光扫过。没有声音,没有过程。无论是惊恐奔逃的活人,还是之前留下的焦黑尸骸,亦或是倒塌的房屋、崩裂的巨石……一切有形之物,都在接触到这道光的瞬间,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虚空,无声无息地化为最细微的、连尘埃都算不上的基本粒子,彻底消散!连一丝灰烬、一缕青烟都未曾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那片区域,只剩下一个巨大、光滑、死寂的深坑,如同大地上一块丑陋的伤疤。
第三根燃烧的惨白火焰,在断裂处猛烈升腾。
紧随而来的异变,比前两次更加恐怖,更加……违反常理!
那道毁灭之光爆发的核心,温度高到足以瞬间气化钢铁,然而,当它扫过之处,当那毁灭性的光芒消散后,留下的并非焦土或熔岩,而是……冰!极致寒冷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