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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里的五月,石榴花开遍处处。到夜里更是明月袭人,不管游玩也好,流连也好,让人不忍睡去。
小二阮英明就是这不忍睡去中的人一个,原因是别人不忍让他睡。
阮小二往袁家学里教导,春闱全国取士三百,柳家占一部分比例,袁家阮家等占一部分比例,以家族而言来比较,全国为之震惊。
四月里殿试皇帝明旨令他监考,又给阮大人的声名添上一句,皇帝对他信任有加。
这是五月初,端午节的前两天。殿试名次还没有出来,而春闱是三月里放榜,三月到五月有两个月的时间,闻风进京比试的名士来了一批,指名要和阮大人论文。
小二只能不睡,虽然科举结束,他很想补几个好眠。但没有办法出府来,同时把袁训也捎上。
韩世拓在小二手下当官,袁训莫明其妙的总欠小二人情。家学里虽然有阮家的子弟,但请小二来教学,袁训也欠小二人情。
人情叠上人情,尚书除去拿太后的好东西堵小二的嘴,用自己的字塞他的嘴以外,就是跟着小二去论文,用这一条还他的人情。
小二的人情是利滚利,袁训隔三差五要是不陪他出去一回,像是到孙子辈也还不清。
这就他一叫,袁训也无奈出家门,好在小二知趣,算钟点儿是在加福写完功课以后,袁训让宝珠先睡,换一件轻薄夏衣,带上关安一个,小二是两个家人和儿子阮琬,让儿子长见识的意思。
五个人四匹马,夏风吹着,如果不是前方有名士挡道,算是称心的夜游。
小二在马上嘀咕:“什么名士,叫我去我还就得去,不然就没有名声,这不下科场的名士也敢称名士?”袁训拿他取笑:“这是你天下师说的话?真是笑死我。君不见古往今来之名士,小隐隐于野时,都是不科举的。”
“那我大隐隐于朝,我更名士。”小二骨嘟着嘴:“唉,名声累人呐。”
关安毫不留情面的大笑,袁训失笑,更要拿小二调谑:“你想想吧,你不算有名声,你是扼死状元才中的状元,按第一榜贴的来说,你只是个榜眼。”
小二斜睨他:“那也比探花高。”袁训停下马,作状要拨转马头:“我不高,我回家去了。”
小二急忙陪笑:“袁兄,你怎么跟小弟一般见识?”嘴里从来不饶人,又是一句:“难道一向称你为兄,我说错了?你竟然是个屈居于状元之下的小弟不成?”
说着话手快,把袁训的马缰拿在手里,放到身前儿子手里:“攥紧了,别一不小心伯父走了,可就不好逮回来。”
阮琬真的双手挽住,对父亲仰面笑:“伯父不是猫狗,所以不好逮。”
关安的笑声变成哧哧哧,关将军总要给侯爷留几分面子。袁训拿这对父子没办法。小阮琬小加福一岁,今年五周岁,他随口说的没有骂人的意思,不怀好意的只有他的爹,阮家小二。
袁训就继续跟着走,寻话把小二冷嘲热讽,小二和他唇枪舌剑,自以为得意:“能和袁兄你这文武双全的人夜游,这种风雅几时再有?”他欣欣然,指着繁星做出一首诗来。
袁训听听,笑道:“看在你这诗不错的份上,我这会儿真心的同你去会人。”
小二得瑟:“我不是金刚钻,怎么敢揽你这细瓷器。”阮琬问道:“父亲,你拿的是祖母的金刚钻吗?”
大家一起笑,小二解释着不是,看看前面的道路,说声到了,让儿子在外人面前不要再乱说话:“你袁伯父是不笑话的,但别人可说不好。”
袁训大乐:“我不笑话他,我只笑话你。”门内有一个答上话来,语声悠悠漫长:“敢笑话二大人的是哪位?”
袁训闭上嘴,心想这是哪路的神佛没看住,跑到凡间来作怪?
看一个雪白衣裳的青年走出来。头一眼,他眸清眉正。再细看时,见他嘴角挑起,不说话的时候讥诮的意味也足,大约能看出这是人尾巴成天在天地间翘着,袁训谨慎上来。
他看出来这是个很骄傲的人,难免有时候犯口舌,等会儿对诗要是落在他的下面,只怕打明天开始,满京里全是自己的谣言。
布衣名士们敢往京里来比试,都自有能耐。这样想着,袁训对他拱手为礼,而小二介绍:“袁兄,这是外省的名士叫高天。高先生,”
高天说不敢。
小二笑得自得:“这是我的袁兄,”
高天一凛叫了出来:“这莫不是忠毅侯吗?”
袁训警惕上来,帮小二会人是一回事,会的是满心里挑衅自己的人是一回事。
他打量着高天神色,见他目光炯炯紧盯自己不放,一时看不出来是敌是友,袁训客气地道:“正是袁训,敢问你认识我?”
高天露出不自然,支吾两声:“恨未识荆。”神色转为若有所思,但举止上没有停滞,请小二和袁训进去。
小二的家人守在门外,关安和阮琬跟进去。早来的有几个人,介绍过也都谈吐不俗。书社大多有酒,这里也摆上酒,过三巡,高天起身笑道:“今夜会名士,不可无名器。”往身后喊一声:“来人。”
一个青衣的仆人走来,送上一个蓝地白花的包袱。高天亲手打开,有什么微微一闪,露出笔墨纸砚四件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