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他曾问过清易——在一个雨丝湿了桂花树的宁静午后。
他问,你那时候——救我的那个时候,你用的暗器,可是所谓的火铳么?
‘啊,差不太多。’清易一边回答着,一边拿着细长夹子,拨弄着红泥小炉下的无烟细炭,仿佛丝毫未觉他疑问中的试探味道。
那东西的速度可真快,换成现在的我只怕都躲不开。
他抱手倚在廊柱上,撇着嘴瞄了瞄被水雾气朦胧了的清易,有些埋怨他言有不尽、知有不言。
若是我当初有这个,要报仇也不用费工夫学武了。
‘学武可比这东西靠谱。当然,我不是指你那邪功。’
温热的杯子被塞进手里,他抬头看着有些感慨的清易。
清易似乎是被他那傻兮兮的模样逗笑了,拈了一颗糖渍的青梅子,弹进他嘴里,‘就算当时能预料到你会选择这样一条路,我也不会把手铳给你。’
他嚼着那酸酸甜甜得恰到好处的梅子,喝了口去年酿下的桂花酒,口齿不清地问道,这是为甚?
‘火器么,终究也是器物——形而下的东西。你那时候不过一个还不如匹夫的小鬼,怀着这利器,能做什么?若被人夺去了,掉转枪口,你躲不躲得过?’
清易摇着头舀了一勺桂花瓣添进炉里,目光如灼地凝视着他,苦笑道:
‘若你躲不过——与死在我的手下,有甚区别?’
那你自己拿着,若有一天被人夺去了,掉转枪口,你躲不躲得过?到时候,你死在自己的手下,岂不是更荒唐?
他怕自己在他的注视下暴露了心底的绮念,连忙移开目光,反问了一句。
‘既然躲不开,我何必躲呢?’清易摊了摊手,敷衍道,‘欸,你知道,这世上荒唐事本来就多——我处荒唐世,自作荒唐人。便是死得荒唐,也有你逢年过节给我烧烧香,送些纸钱——总比你死在我手下,我见天儿活得悔恨难受,要强多了。’
……乔掌柜英明神武,哪儿做得了荒唐人?再说,我可懒得给你上坟。
记忆,光也似的在眼前闪过,他不由微笑起来——那记忆、那微笑,有着像糖渍的青梅子一样的味道。
微笑中,熟悉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开来,钻子似的,疼得厉害……
——
天色黑了下来,然而月亮却还没照进那黑幽幽的山林。
寂静之下,他嗓子眼儿里狂喜的尖叫,几乎难以压抑!
——到底中了!
虽然乔易被东方不败推开了,但是他后心、中腹也各中了一发子弹!而且,好像还有一发子弹射中了东方不败!
晓得这东西厉害的杨莲亭,心知那乔易必死——多年夙愿家仇竟然就这样报了,他兴奋得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全身的颤抖!
然而,看到还好端端呆站在一旁的云三爷,他还是紧张地端着枪,急匆匆地再将子弹上膛,瞄准了他,唯恐自己也像任大小姐一般被他拎了去。
“竟然还有这一出……”云三复杂地看了一眼被东方不败扑倒在地的乔清易,唏嘘地叹道,“就算你机关算尽,到最后果然还是得三爷出马!”
说罢,他便点了任我行与任盈盈的穴道,拔地而起,身影如鬼魅般闪进树林——从他话音落下到消失在树林间,不过弹指,杨莲亭再如何全神贯注,也捕捉不到,纯粹浪费子弹罢了。
不过数息之间,杨莲亭便感到脖子上剑刃的冰冷触感。
“杨莲亭?”
云三从他背后一脚踢开火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