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是在南海的珊瑚礁下发现那行刻痕的。
潜水灯的光扫过千年古贝的壳面,青灰色的贝壳上竟浮现出与青铜镜纹路相同的螺旋纹。他的指尖刚触到刻痕,药箱里的青铜镜突然发烫,镜中星子疯狂凝结成幽蓝光团,在水下凝成半透明的影子——那是个长着十二对羽翼的存在,每片羽毛都刻着扭曲的星图,双眼是旋转的黑洞。
"陈大人!"阿宁的声音从水面传来,"潜水钟的绳索断了!"
陈墨抬头,看见潜水钟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往下拽。海水突然变得粘稠,像被注入了液态铅。他的潜水服被什么东西缠住脚踝,拉扯着往珊瑚丛深处去。珊瑚枝杈上挂着半腐的渔网,网里裹着具白骨,肋骨间插着根青铜箭簇,箭头刻着"镇海"二字——和星象阁古籍里记载的"镇古神箭"一模一样。
"是古神的祭品。"陈墨咬碎舌尖,鲜血在水中绽开,惊退了几条扑来的怪鱼。他摸出骨珠,三百六十七道鬼火窜出,缠住珊瑚枝。鬼火触及珊瑚的刹那,整片珊瑚丛突然震颤,无数半透明的魂魄从珊瑚虫体内飘出——都是被古神吞噬的海民,他们的魂魄被制成"活祭",维持着古神的封印。
"陈墨!"
熟悉的清喝穿透水幕。沈清歌穿着特制的潜水服,腰间挂着九枚防水星盘,正操控着机械臂抛来绳索。她的星盘震颤得厉害,每枚星盘上都浮现出不同的星图:"古神封印在南海眼,三日前定海珠碎了!"
陈墨抓住绳索被拉上潜水钟。阿宁扑过来,小脸煞白:"我在镜子里看见。。。。。。看见海里有个好大的眼睛,比月亮还大!"
潜水钟缓缓上升,陈墨望着逐渐缩小的珊瑚丛,终于明白《山海残卷》里那句"腐壤之下,海眼之上,古神沉眠,以魂为食"的含义。古神并非单一存在,而是由无数被封印的远古邪物组成的集合体,每吸够一定数量的魂魄,就会重塑形态,试图冲破封印。
"定海珠是镇压古神的核心。"沈清歌调出星图,"它在海底沉了三百年,用南海的眼泪(注:指南海珍珠)滋养封印。可最近十年,人类过度捕捞珍珠,破坏了封印的能量平衡。。。。。。"她的手指划过星图,"昨夜子时,定海珠的星轨彻底断裂。"
潜水钟浮出水面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陈墨站在船头,望着海面翻涌的墨绿色漩涡,药箱里的青铜镜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镜中星子不再是普通的幽蓝,而是泛着诡异的紫,像被污染的银河。
"它在召唤同类。"陈墨轻声说。他想起昨夜镜中看见的画面:无数黑影从海底升起,每道黑影都裹着腐烂的鳞片,头顶长着犄角,正是《山海经》里记载的"海魑"。这些被古神唤醒的海魑正顺着洋流聚集,形成巨大的漩涡,要将更多魂魄吸入古神体内。
"需要用定海珠。"沈清歌取出锦盒,盒里躺着颗鸽蛋大的珍珠,表面流转着七彩光晕,"但它被古神的怨气污染了,直接接触会被吞噬意识。"
阿宁突然拽了拽陈墨的衣袖,举起青铜镜。镜中映出阿宁的脸,可她的瞳孔里竟泛着与古神相同的幽蓝:"大人,镜子说。。。。。。我能净化它。"
陈墨愣住了。他想起阿宁的身世——她是三个月前在河边捡到的弃婴,当时襁褓里就塞着半块青铜镜。后来他发现,阿宁的影子里总飘着若有若无的星芒,像极了阴阳司镜灵的残光。
"试试。"陈墨摸了摸她的头,"但记住,一旦觉得难受,就立刻松开手。"
阿宁深吸一口气,将青铜镜按在定海珠上。镜中星子如流水般涌出,包裹住珍珠。珍珠表面的黑雾开始翻涌,发出刺耳的尖啸。阿宁的身体微微发抖,额角渗出冷汗,可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阿宁!"陈墨想上前,却被沈清歌拦住:"她在引动镜灵!这是阴阳司镜子最危险的时刻。。。。。。"
话音未落,定海珠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黑雾被净化成点点荧光,融入阿宁的影子里。珍珠表面浮现出完整的星图,正是沈清歌星盘上的"镇古星图"。
"成了!"沈清歌欢呼。
陈墨却皱起眉头。他望着海面,漩涡不仅没有缩小,反而扩大了三倍。漩涡中心,海水凝聚成巨大的漩涡眼,隐约能看见十二对羽翼的轮廓——古神正在苏醒。
"定海珠只能暂时压制。"陈墨想起古籍里的记载,"真正的封印,需要人心之火。"
阿宁从水中捞起块珊瑚,递给他:"大人,我在珊瑚里看见。。。。。。看见古人用活人祭海,他们的血写在贝壳上,说要以魂镇魂。"
陈墨的瞳孔收缩。他终于明白,古神并非单纯的邪物,而是被人类恐惧和贪婪喂养的"集体恶念"。每吸够一定数量的魂魄,它就会获得更强大的形态,而人类的恐惧又会进一步滋养它,形成恶性循环。
"需要让更多人知道。"陈墨说,"古神的力量来自恐惧,只要人类不再害怕,它就会失去养分。"
他取出青铜镜,对着海面展开。镜中星子化作万千流光,穿透云层,照亮整片南海。海面上的渔船纷纷停下,渔民们抬头,看见镜中映出的不是怪物,而是自己——那些因过度捕捞而愧疚的脸,那些因利益争斗而扭曲的脸,那些因恐惧而麻木的脸。
"看!"阿宁指着海面。漩涡开始缩小,古神的轮廓逐渐模糊。海水重新变得清澈,能看见珊瑚丛里游弋的小鱼,能看见沉在海底的定海珠,正散发着柔和的光。
沈清歌的星盘突然全部亮起。她的指尖抚过星图,轻声道:"古神的能量正在消散,不是被消灭,是被净化成了普通的海灵。"
陈墨望着镜中逐渐平静的海面,轻声道:"古神从未真正存在过。它只是人类恶念的投影,当恶念消散,它自然会消失。"
阿宁举起青铜镜,镜中映出她的笑脸。镜子里没有古神,没有漩涡,只有蓝天白云,和海面上跳跃的阳光。
"大人,"她歪头问,"古神是不是像糖人?吃多了会蛀牙,不吃就没事了?"
陈墨笑了。他摸出块糖人,剥了糖纸递给她:"差不多。只要我们不再喂它恐惧这颗糖,它就会慢慢融化。"
船靠岸时,晨雾刚散。码头上站满了渔民,他们举着渔网,喊着"海神醒了!"——但这次,他们的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有喜悦。有人捧来刚捞的珊瑚,有人提着刚烤的鱼,要将最好的东西献给"唤醒大海的人"。
陈墨牵起阿宁和沈清歌的手,沿着海岸线走去。她们的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长,在沙滩上交叠,像三株并肩生长的树。
青铜镜在他怀里轻轻震动。镜中星子不再是幽蓝或紫,而是像撒了把金粉,温暖得让人想掉眼泪。
他突然想起《山海残卷》最后一页的话:
"世间本无古神,唯有人心自造。若见深渊,莫惧,因深渊里映着的,原是自己的模样。"
海风拂过,传来孩子们的笑声。陈墨望着远处奔跑的身影,终于明白:所谓对抗古神,不过是用人心的光,照亮自己内心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