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的心里面仿佛立了一面小鼓,心脏每跳动一下,那鼓便被敲一下。
咚咚,咚咚,咚咚。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第二日,一行人虽然并未早起,却也是紧赶慢赶,赶在日落之前,到达了直沽。
相较于小镇安墟,直沽城郭倒是大了不少,虽与幽州和冀州相比仍是小巧,却也不似安墟那般冷冷清清,行人商旅也有诸多往来。
而直沽城内也有专门来接应他们一行之人,为首的名叫奥雷,总领直沽地方事务,随同他的还有一名副手,自称泰亚吉。
当日,王子与王妃等人都歇在了直沽驿馆中,而奥雷作为一方总领,自然极尽周到,当晚便设下佳宴,盛情款待了自邺城辗转幽州又远道而来的一行众人。
也是在这个席上,萧月音才终于知晓,乌耆衍安排裴彦苏来此的目的。
彼时宴席才刚刚开始,上菜的侍从们鱼贯而入,眼见着一盘盘从未见过的鱼虾蟹蚌被摆在面前的桌案上,萧月音面上仍旧保持着端持的微笑,内心却是暗暗打鼓。
因为运输不便,海错是极为昂贵的食材,作为大周皇室的掌上明珠,萧月桢从前在周宫的宴席上,自然是吃过不少,应当习以为常的。
可是萧月音并非萧月桢。
此时,阵阵咸香扑鼻,面对佳肴,她虽然难得食指大动,可是虾蟹之类需要动手取肉,恰巧随侍的韩嬷嬷也并不谙于此道,主仆二人对视之下,都颇有尴尬。
这样的宴席场面,又刚好有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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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从前在周都,各类宫宴上,想必见过也吃过不少奇珍。”然而她刚刚收了目光,坐于她和裴彦苏对面的奥雷,便看出了她的拘谨,“直沽这个地方,地小人穷,也拿不出什么贵物款待贵人,只有这些今日才新打上来的海错……”
说话的时候,已经挽起袖口,将剥了大半的蟹肉塞入口中,又像是故意一般大声咀嚼了几下,“公主这便是瞧不上这些海错了,若这也下不了口,此行去新罗,公主恐怕是要吃不少苦头的。”
新罗?
萧月音蹙眉,转头看向身旁的裴彦苏,仍是不发一言。
而裴彦苏却也早早将袖笼束起,长指不厌其烦地剥脱那繁复无比的蟹壳的动作,不见半分草原大汉的猛犷,反而满满如阳春白雪一般慢条斯理的矜贵模样。
就在她看向他时,他面前的小碟已然被鲜嫩的蟹肉铺了一半,裴彦苏只微微侧身,韩嬷嬷便会意,上前将那小碟挪到了萧月音的面前。
“公主此番跋涉,舟车劳顿,没什么胃口。”剥完一只蟹,裴彦苏又拿起一只,仍旧不慌不忙地剥着,“公主金枝玉叶,哪里需要自己动手剥虾剥蟹。有我在,县尉大人的担心未免太过多余。”
蟹肉入口,鲜香劲嫩,回味悠长,萧月音忍不住眯起了眼,唇角也带起了点点笑意,被美食所迷,自然对两人言语间的剑拔弩张,并不敏感。
“公主乃周帝掌上明珠,见过的大世面远远多于你我,”裴彦苏面前的小碟,很快便又堆上了蟹肉,“我出身乡野,粗鄙狂放,上不得什么台面,此番远赴新罗,还要仰仗公主天威,方才能成事。”
这样的话自谦太甚,奥雷一口将整只虾肉吞下,讪讪一笑,并未回答。
而他身侧坐于角落的副手泰亚吉,只用手指无聊拨弄着面前的酒杯。
他与奥雷都是漠北人,奥雷被调到直沽这个破地方来当值本就心中不平,又听新贵小王子借着吹捧弱周的公主如何如何厉害的言语向他们这些外人露了一番新婚夫妻的甜蜜恩爱,实在气不顺,不说话也是正常的。
迟滞间,又见一普通打扮的汉子贴墙入内,但并非往王子与公主处去,而是向那王子的生母裴姓阏氏耳语了一番,裴氏面色如常听完,汉子又转身离开。
同样见到了这场面的,还有终于从蟹肉的鲜美中回过神来的萧月音,刚放下筷箸,韩嬷嬷已然到了她耳边,低道:
“方才在阏氏那里说话的人,便是奴婢先前跟公主提过的曹彪,与奴婢一同处理潘素一事的人。此人极为机敏可靠,花样又多,应当与王子母子二人是旧识。先前有好一阵不见他,奴婢还以为他已经离开了,想不到今日又见。”
萧月音回过神来,并未对韩嬷嬷所述小事回应。
毕竟,她终于想起来,裴彦苏与奥雷口中的“新罗”,是大周的附属、远在海外的小国。
不知裴溯母子在幽州时对她隐瞒此行目的地的原因为何,萧月音思及还未出发起便已存的忐忑之情,不由心生感叹——
直觉虽准,可是此行新罗必然耗时良久、完全打乱她与萧月桢交换一事的部署,她除了随裴彦苏同行之外,似乎找不到理由留在直沽。
都怪裴彦苏在奥雷面前托大,将她这个公主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她被架上了高位,只能按着他所说的那般去做。
是以,并不热络的宴席结束、回到房中时,萧月音心里仍旧有气。
“公主对微臣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心中的气郁结难舒,是会变老变丑的。”裴彦苏后来饮了些小酒,与她二人独处时,便多了几分风流恣肆。
“本公主问你,”萧月音当然不放过他低姿态的模样,高拿高放:
“新罗为大周附属国,自大周开国至今从未动摇过臣服之心。为什么好端端的,我们要漂洋过海去新罗?而且,你与母亲在出发前,也完全没有向本公主透露,这又是为何?”
“微臣早就说过,公主金枝玉叶,不应为这些俗务操劳。”裴彦苏起了身,先深深看了正生着闷气的小公主一眼,才继续轻描淡写说道,“单于特令,此次去新罗不为政事,只想做做生意。公主你说,还不是俗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