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辈子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
她说:这么大的鱼呀!
她的牙真白。大鱼像婴儿那么肥,我以为她会害怕。可她
抓住地上那条鱼,学我们的样儿,把它使劲儿扔到水塘里去了。
她笑得真爽快!
这种笑声我听不到了。我耳朵不聋,我不怕见年轻人,我
们敬老院常常联欢,来些好脾气的男孩子和女孩子。他们也笑,
姑娘的嫩嗓子笑得铃儿一徉。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那么
爽快的笑声我再也听不到了。不是说你们不会笑,天下的爽快
人有的是口我是说那种把我整个人托起来,托着我不让我落地
的笑声再也听不到了。
这是我的毛病。
我比十六岁的时候分量沉了。
她说:这么大的鱼呀!
我就坐到云彩上去了。
大鼻子呢?
他的魂儿不知丢到哪儿去了!
他和魂儿现在也回不了法兰西。
这是他的命。
3月9日录
老爷把我叫过去,问我角院里的事,他问我看到什么了,听
到什么了,发现什么奇怪的不明白的事情没有。我说没看到什
么,洞房的喜烛红红地亮了一夜,也没听到什么,夜里有个人
在廊子那儿来回来去地走。我说可能是二少爷。别的就没什么
了。
老爷问,二少爷走什么呢?
我心里说我怎么能知道。
我说他可能是害怕。
老爷间他怕什么?
我说,我不知道。
老爷很伤脑筋,他搅了搅药锅。我闻到一股篙子味儿,淡
淡的,不过有时候煮蟒蝎也能发出这种味儿。他叹了口气,嗡
撮筷子,嘴唇巴嗒得很响。
他说: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我差一点儿说出二少爷自己勒自己的事,咬咬牙忍住了。我
在发热,眼睛睁不开口老爷说你有点儿不对头,你怎么了?
他说我的脸像个猴子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