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上有个少年,穿着星引阁的黑色劲装,眼尾还有颗泪痣呢,这不就是二十岁时候的诸葛亮嘛。
夙子离伸手想去拿画像,可手指尖在离画页还有半寸远的地方就停住了。
他抬起头看向诸葛亮,诸葛亮正垂着眼瞅着桌上的茶渍呢,睫毛在眼睛下面投出一小片一小片碎碎的阴影。就那么一下子,他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先生刚刚说的话。可就过了一秒钟,诸葛亮突然抬起眼睛,那眼神就跟刀子似的,说:“殿下难道是想替庞士元完成星幡吗?明天冰棺星脉要是有动静,我要看到你站在星台的最高处,手里拿的得是星幡,可不是这些东西。”他用指节敲了敲檀木匣子,接着说,“什么风花雪月的。”
夙子离刚想张嘴说话呢,结果被窗外突然“砰”一声炸响的爆竹声给吓了一跳,就没说出话来。
原来是前院在挂雪灯呢,茵儿的笑声穿过风雪传了过来:“阿离哥哥!风筝线系好啦,快过来看看呀!”夙子离看着诸葛亮紧紧绷着的下颌线,突然伸手按在了对方的手背上。他感觉诸葛亮的手这个时候凉得吓人,就问:“先生刚刚说庞士元是喂不熟的……那先生您呢?”
诸葛亮的手背在他的手掌下面轻轻抖了一下。
殿外的雪光照在诸葛亮的眼睛上,夙子离看到自己的影子在他的眼睛里晃悠了一下,就像一片快要落下来的雪花似的。
诸葛亮没有把手抽回去,只是低着头看着两只交叠在一起的手,声音低得都快被风雪给盖住了,说:“我吗?我就是那根线。”
茵儿的呼喊声越来越近了。
夙子离就把手松开了,抓起檀木匣子往怀里一抱,他身上狐裘的下摆扫过了桌子,把诸葛亮刚刚没来得及收起来的药碗给碰倒了。那褐色的药汁溅到画像边上了,正好在二十岁诸葛亮的眼尾那儿晕开一块褐印子,就跟他现在眼底那些没说出来的情绪似的。
“茵儿都等急了。”诸葛亮低着头整理被弄乱的书册,声音又变回平常那种清冷的感觉,“匣子里的东西,看完就烧掉吧。”
夙子离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住了,一回头就对上诸葛亮的目光。
诸葛亮的眼神就像落在雪地上的鹰,可一碰到他的衣角,眼神就变柔和了——这眼神和庞士元临死前望着他的眼神特别像。
他一下子就有点明白庞士元为啥藏着那半本手札了。
雪还在下呢,夙子离却感觉自己好像碰到了这雪下面藏着的东西,那东西又冷又烫。
他紧紧握着檀木匣,转身就走进风雪里了,没瞧见身后诸葛亮看着他背影的眼神。那眼神里有没说出来的话,像“庞士元怕的不是被你骗,而是怕你骗自己”,还有藏了十年的“蓝楹花我每年都种”,另外还有一句在嗓子眼儿卡着的“你看星幡时的眼睛,和他当年一模一样”。
一直等到夙子离的身影消失在雪幕里头,诸葛亮才捡起地上那块被踩碎的茶盏瓷片。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到瓷片内侧刻着的小字,那是庞士元的笔迹:“要是阿离问起,就说我从来没怨过。”他把瓷片贴到嘴边,轻轻一吹,碎渣就和着雪粒子飘出窗外了。
殿外传来茵儿开心的呼喊:“阿离哥哥,你看呀!风筝飞起来喽!”
诸葛亮瞅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冷不丁就想起庞士元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阿离啊,其实他比我更会把真心藏起来呢。”
他低下头,看向桌子上还没合上的《星象要略》,书页正好停在紫微星垣那一章。
在雪光的映照下,他眼尾那颗泪痣好像在微微颤抖,就像马上要掉下来似的。
夙子离站在雪地里,仰着头看着茵儿的风筝从飞檐上飞过。
他怀里的檀木匣子有点发烫,他把庞士元那封信的那页纸拿出来,突然瞧见背面还写着一行小字:“阿离呀,可别学我,把真心藏得太久的话,心可是会被冻坏的。”
他扭头朝着偏殿的方向看去,就瞧见诸葛亮的身影在窗纸上映出模模糊糊的影子,就像一幅没画完的画。
风裹挟着雪粒子往他脸上扑,夙子离突然很想回偏殿去,想问清楚先生刚刚说的“线”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茵儿正拉着他的袖子又蹦又跳的,风筝线在他手心里都勒出红印子了。
他低下头对着茵儿笑了笑,可目光却一直粘在偏殿的窗纸上。
窗纸上的那个剪影动了动,像是抬手把窗户推开了。夙子离瞅着那个剪影,冷不丁就觉着自己好像读懂庞士元信里的意思了。不过呢,诸葛亮眼睛里头,雪盖着的那团火,他可还没弄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