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琢磨着,说不定等月亮再这么圆一回,自己就能从这苦海里解脱出来喽。
可是他又放不下啊,放不下诸葛亮眼睛里的那股子光亮,也舍不得这双捂着他手的、暖乎乎的手。
“阿亮啊。”他轻轻地吐出几个字,“要是有下辈子……”
“没有下辈子。”诸葛亮低下头,亲了亲他的眼睛,“我就认这辈子。”
这时候,帐篷外面忽然刮起风来,吹得那帐篷布呼呼啦啦地响。
庞士元瞅着诸葛亮微微颤抖的睫毛,冷不丁就想起那天智脑显示的好感度。
85%呢,多吉利的一个数啊。
可现在呢,他连抬手去摸一摸对方脸蛋儿的力气都没有喽。
“阿亮。”他最后嘟囔了一句,“抱抱我呗。”
诸葛亮马上就把他紧紧搂在怀里。
庞士元听到对方的心跳,嘭嘭嘭的,跳得跟打雷似的,震得他耳朵怪痒痒的。
就像小时候姐姐哄他睡觉的感觉,又像营帐里炭火盆散发出来的暖光,就像是所有他以前觉得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的、那种家的温暖。
他闭上眼睛。
这一回啊,他没有梦到紫微星的春天。
他梦到了诸葛亮的怀抱,暖烘烘的,就像一团火似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帐篷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诸葛亮紧紧抱着怀里身子渐渐变冷的人,低下头,轻轻吻了下他的眉心。
他的手指摩挲着后颈那块旧疤,又触到了腕间那道细细红红的印子,这是刚刚喂药的时候,他攥得太用力才留下的。
“士元啊。”他低低地说道,“你说过紫微星的春天有桃香呢。”他看向窗外的夜空,眼神一点点变得阴森起来,“那我就把那些没有桃香的星星都给烧了。”
帐子外面的风裹挟着雪粒子,不断地打在那身玄色的大氅上。
只是这一回,屋里那暖暖的光亮没了,只剩下满地的碎瓷片。这些碎瓷片映着月光,就好像紫微星城被攻破那天,落在马厩草垛上的鲜血一样。
营帐里的炭盆早就灭了,诸葛亮就这么抱着庞士元坐了一整晚。
早晨的时候,亲卫掀开帘子进来送参汤,瞧见他膝盖上的人,脸色比雪还要白,睫毛上像是凝结了薄霜一样挂着泪渍,手里还紧紧握着半块烧焦变黑的药炉碎片。
“将军。”亲卫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大王着急召见您呢。”
诸葛亮低下头,给庞士元把狐裘裹得更紧了些,手指在对方冰凉的嘴唇上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回榻上。
他起身的时候,玄色大氅扫过满地的碎瓷片,发出了很细微、几乎听不到的脆响,这声音就和紫微星城破那天,箭簇穿透琉璃瓦的声音一模一样。
议事殿里的檀香,熏得人心里直发闷。王上把军报放下的时候,那青铜镇纸磕在桌子上,闷闷地响了一声,他就问:“你要把三座城都给屠了?”
“牵牛城、双鱼城、凤星城。”诸葛亮的声音冷得就像冰碴子似的,“这三座城的气候啊,和紫微星那儿最像了。”
“可这三座城又没侵犯咱们边境啊!”王上气得拍桌子,“你以前最讨厌乱杀人了,现在这是被啥东西迷了心智啊?”
诸葛亮抬手就把腰间的虎符解下来了,那虎符上的金漆在烛光下看着冷飕飕的。他说:“末将愿意用军功来抵这个罪。”他喉咙那儿动了动,“庞先生说过,紫微星那儿的春天有桃花香呢。”说到最后,他的尾音都开始发颤了,“末将把这三座城烧了,种满桃树,他……他说不定就能笑一下了。”
王上看着他眼睛下面乌青乌青的,就像罩着一层阴影似的,突然就想起二十年前那个跪在城门前请罪的少年将军了。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眼角红红的,说“末将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抵紫微星百姓流的血”。
王上叹了口气说:“行吧。”然后又叮嘱道,“不过要是庞先生醒着的话……可别让他看见血。”
诸葛亮紧紧地攥着虎符,手指关节都泛白了,说道:“末将知道了。”
过了半个月,星舰拉响汽笛的时候,庞士元正靠在舷窗旁边呢。
他瘦得不成样子了,手腕上的骨头从狐裘里支棱出来,就像一截枯干的竹子似的。
诸葛亮给他把风帽系紧了,看着他眼尾青灰青灰的,就像被墨染过一样,心里就有点慌,就问:“冷不冷啊?”
庞士元摇了摇头,手指尖轻轻地碰了碰舷窗上的霜花。星舰冲破云层那会子,他就听到诸葛亮在身后讲:“第一站是牵牛星哦。”
这时候呢,全息星图就在舱里头展开了,一颗淡蓝色的星球就那么悬在他俩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