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好出来买糖人的吗?”
“怎见了新玩意儿就挪不动脚?”
话落转头又道:“这孩子……”
“无妨,”郑吣意已蹲下身,替沈别漓摘下纸凤凰,指尖蹭过孩子冻得微红的鼻尖,朝其晃了晃纸凤凰。
“难得天气好,让她挑个痛快。”
“想要哪个?姐姐都给你买。”
小丫头欢呼一声,搂住郑吣意的脖子亲了口,软乎乎的脸蛋蹭得她脸颊发痒。
喻清蘅见状,忙福身道:
“让郡主见笑了,这孩子被惯坏了。”
郑吣意却摆摆手,笑着看沈别漓把兔子灯抱在怀里,像得了什么宝贝,三人一路逛去。
小家伙手里渐渐攒了糖炒栗子、蜜饯葫芦,还有买的拨浪鼓,走到西街口时,她突然赖在郑吣意怀里不肯走:“姐姐抱!走不动了,要姐姐抱去买糖人!”
喻清蘅正要呵斥,郑吣意已笑着弯腰将孩子抱起:“好,姐姐抱。”
沈别漓搂着眼前人的脖子,小脑袋搁在其肩上,指了指不远处飘着糖画幌子的摊子,喻清蘅跟在旁边,看着郑吣意小心护着孩子的模样,心头微暖,却也有些过意不去:“郡主,这孩子太重了……”
“不妨事。”郑吣意话音未落,忽觉头顶一阵疾风掠过——斜对面“聚福楼”的二楼窗沿下,几个酒客因争执推搡,竟将窗边一盆半人高的铁树连带陶盆撞翻!陶盆碎裂的瞬间,半截锋利的瓷片混着泥土,如暗器般斜斜砸向自己怀中的阿漓!
几乎是本能反应,郑吣意瞥见那道寒光时,脚下因人群拥挤无法后撤——若她抱着阿漓向旁躲闪,飞溅的瓷片极可能划伤身后的夫人!电光火石间,她猛地转身,用自己的后背朝向坠落的瓷片,同时将孩子死死护在怀里,往旁侧矮身一躲!
“嗤——”瓷片擦着她的肩胛划下,锦缎外衫瞬间裂开道口子,血痕渗了出来。
沈别漓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尖叫,郑吣意却忍着痛,第一时间检查孩子:“阿漓!有没有伤到?”
“血……姐姐流血了!”沈别漓指着她肩上的伤口,吓得嘴唇发抖,喻清蘅也惊得脸色煞白,冲上前想扶她,却被郑吣意用没受伤的手拦住:“我没事,快看看孩子!”
此时聚福楼的酒客和街边摊贩才反应过来,惊呼着围上来,郑吣意咬着牙,将小丫头递给喻清蘅,目光冷冽地扫向二楼——方才争执的酒客早已缩回屋内,只留下狼藉的窗台和楼下惊魂未定的众人。
玉清蘅安抚好孩子后,攥着郑吣意未受伤的胳膊,指尖几乎要掐进皮肉:“郡主这伤口如此深,怎会不碍事?”
小丫头手指着街角药铺青布幌子急得直晃:“去那儿!阿爹上次被木刺扎手,就是这家大夫治好的!”
郑吣意按住孩子乱挥的胳膊,却扯动伤口闷哼出声,温热的血顺着指缝渗出来。
“郡主万金之躯,怎可随意。。。”
喻清蘅话音未落,眼前人已扯过腰间绦带,缠着伤口打了个利落的结:“阿苑的金疮药比医馆灵验十倍,咱们回去吧。”
片刻后,三人往沈府方向疾行,街角糖炒栗子摊的焦香里,忽传来邻摊妇人压低的惊呼:“城门又挂新头了!说是劝诫圣上饶过义军眷属的女官……”
青石板路上,几个摊贩缩在屋檐下,喉结动了动,压低声音道:“昨儿个官爷报那皇榜上的字,比寒冬的冰碴子还扎眼,那天王记布庄的娘子,不过在柜台后头记账,就被巡街的侍卫拖去打了二十板子……”
“噤声!”
卖花的老妪慌忙扯他衣角。
鬓边的绢花随着颤抖。
“您没瞧见城门口那排木桩子?听说女官们的头,都被野狗啃得只剩半边脸了……”话未说完,她忆起皇榜上“义军眷属充为官奴”的条文,便联想到自家远房表亲,不过是给义军送了两袋米,如今生死未卜。
不远处,两个扛着扁担的脚夫蹲在墙根,其中一人盯着皇榜最底下“严禁平民子弟入国子监”的条令,喉间发出压抑的闷笑:“咱们这些泥腿子,连给老爷们提鞋都不配了,听说新上任的户部侍郎,光是小妾就有七个,哪个不是用百姓的赋税养着?”
“嘘——”同伴慌张用扁担戳他,“别惹祸!要是谢丞相还在……”话音戛然而止,两人相顾无言。
整条街突然陷入死寂,唯有风吹过皇榜的“簌簌”声,那些未说出口的怨怼、叹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低头匆匆赶路的百姓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