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他,怎么正儿八经的放到那位“武安”面前,又哪里算得上天平的两边呢?
可今日若不争于齐国……则诸天万界,哪还有立足之地?
“魔族说谁是白骨降世身,谁就是么?谁就要死么?”
“那岂不是阎王点卯,点到谁人,谁就得死?”
“今日白骨,明日魍夭,后日又言魔祖,此中无穷尽。”
“泱泱人族,难道任他几句闲言摆布?”
“此非大国担当,对我也不公平!”
鲍玄镜暂止了咀嚼:“丘公公,你说呢?”
五官温和的丘吉站在庭院里,任穿帘而过的晚风,卷起他的衣带。
他的面色一贯红润,像正烤着一团心火。
把白骨的名字和魔祖放到一起,着实有些诙谐。因而他笑了。
“朔方伯何出此言呐?”丘吉笑道:“可没人说要杀您。您乃大齐世袭伯爷,尊贵之极,又是载誉而归,谁敢生此妄心?外头那些闲言碎语,您别往心里去。”
鲍玄镜猛地一拍扶手:“但我坐在这里就是在等死!”
他又平静下来:“陛下打算什么时候见我?”
“从来天恩难测,我可不敢掂量。”丘吉稍稍欠身,以示敬意:“陛下忙于国事,忧心神霄战场,已是数日未歇,都住在紫极殿了。以下官看来……伯爷不妨耐心一些。”
“自当以国事为重!”鲍玄镜撑椅而倾身:“正好陛下也关心前线,本座方从前线下来,当面禀军情!”
今夜无星,竟不知明日晴或雨。
就像他现在不知道,大齐皇帝是要磨他的性子、看他的态度,还是单纯的已经将他放弃。
长期以来他都是以超然的心态参与齐事,无论怎么曲意违心,台前表演,内心的视角都是高上的。
他是绝巅之上的存在,来重走一遍人间!
纵览齐国数千年历史,没有走到他那般高处的存在。看谁都要低一等。
一直到把自己逼到完全没有退路,只可等待天子裁决的今天。
他才陡然感受到了,什么叫“天心难测”。
生死任人,由惧生威。
才愈发理解了爷爷,明白他一生的取舍。
身在这样的齐国,侍奉这样的君王。
爷爷是怀着怎样的决心,才毅然走进那场大雨。
叫他余生都要听雨声。
“关于军情,大元帅自有呈报。”丘吉始终是那副温吞样子,慈眉善目,与世无争:“伯爷当下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休息?”
“姜梦熊也是说让我休息……”
鲍玄镜笑了笑:“他把这话也一并送到了临淄吗?!
丘吉淡声道:“军神公忠体国,大有雅量,其心其志,天地可鉴。伯爷不必担心他在奏疏上有什么偏颇言语。”
“偏心自陂,岂劳于文字!”鲍玄镜面上仍是克制的:“军神带兵打仗,或是绝顶。但在我这件事情上,并不公允。魔族一句白骨转世,他便把我赶回临淄——倘若神魔君当时说重玄胜是白骨转世,军神也会如此安排吗?”
他表现出刻意的不满:“无非是重玄家还有一个冠军侯,一个定远侯,又有政事堂易大夫为姻亲。而我鲍玄镜,父祖尽死,后无所倚。故为天下所轻!”
一直陪坐在左近的鲍维宏,心下已是叹息。
名满天下的朔方伯,同龄无敌的绝世天骄,竟然开口做这么粗糙的试探,且是对区区一个秉笔太监……
可见他的心已经乱了。
丘吉难道能够真正把握天子的态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