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部的叛乱、士族的背离、粮草的断绝、瘟疫的肆虐……
任何一项病症若是大爆发起来,都足以致命!
『文若……』曹操站起身,走到了舆图边上,背着手,微微抬头,看着在黄昏灯火之下的摇曳的黑影黑线,『如今……便是只有……』
曹操伸出手,指点着舆图上的某处。
在曹操眼眸当中,映照着大帐内跳动的灯火,像是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
既然慢性死亡不可避免,那就在彻底崩解之前,倾尽全力,赌上一切,博取那唯一可能的生机!
用一场决定性的胜利,碾碎斐潜!
用敌人的尸骸,来填补自己千疮百孔的根基!
用一场辉煌的、足以震慑所有人的大胜,来重新凝聚人心,压制所有内部的蠢动!
这是曹操之前惯用的手段,也是他之前成功的秘诀……
『……』荀彧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看到曹操眼中那不容置疑的,近乎燃烧的疯狂光芒,最终只是深深一揖,领命而去。他知道,丞相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缘,退无可退。
这改变原本计划的提前出征,不是挟荆北胜利吹奏的号角,而是大盘崩塌之前发出的颤音。
曹操独自站在巨大的舆图前,看着汜水关与巩县之间的那一块地盘。
那里,将成为最终的角斗场。
他调动着手中所有残存的筹码,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将所有希望押在最后一把。胜,则力挽狂澜;败,则万劫不复。
大帐之外,晚风呜咽,卷起漫天尘土,仿佛在为这场提前到来的、决定中原命运的决战,奏响悲怆的序曲。
……
……
骠骑再破曹军,夺取巩县土垒,兵锋推进到了巩县之下,直指汜水关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水潭的巨石,在关中大地激起了层层叠叠、光怪陆离的涟漪。
渭水畔,新丰县郊外,某处田垄。
几个农夫正趁着太阳未烈,弯腰侍弄着田地里面的庄禾。
再过一段时间,就要进入秋获了。
一个半大小子气喘吁吁地从官道方向跑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阿耶!阿耶!大胜!骠骑大将军在河洛又打胜仗了!听说把曹军大营都掀翻了!』
老农拄着锄头直起腰,布满沟壑的脸上却没有太多激动,『胜了?那……快打完了吧?你二叔……还有前村的柱子……他们是不是快能回来了?要是回来的早,还能赶上吃口新麦哩!』
他更关心的是在军中服役的儿子和邻家后生何时能归家,地里的活计快忙不过来了。
旁边田地里面的农夫也听到了半大小子的呼喊,便是插嘴说道,『打完?还早着呢!我听说啊……这巩县后面,还有什么山东!山东可大着呢!』
另外一名农夫也凑了过来,『不知道这仗再打下去,粮价还涨不涨?城里粮铺的陈米都涨价好几回了!再涨,明年开春青黄不接可咋办啊?』
对于这些农夫来说,远处的胜利显然不如近处的吃食更重要。
半大小子有些茫然的看着他耶耶,以及其他的农夫,有些理解,也有些茫然。
胜利的喜悦,在生存的压力面前,显得有些空泛。
『唉……快些打完吧……』最先开口的老农叹了口气,重新弯下腰,粗糙的手指小心地拨开压住庄禾的一块土石。
对他们而言,战争结束意味着劳役减轻、粮价回落、亲人团聚。
至于谁胜谁负,只要不是兵灾直接烧到家门口,远不如田里这些庄禾的长势重要。
……
……
长安城东市,某处临街酒肆雅间。
这里是年轻士子们清谈聚会之所。
河洛大捷的消息传来,雅间内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但谈论的核心,却与战场上的腥风血雨相去甚远。
『哈哈!王兄,如何?小弟早言骠骑用兵如神,曹子廉不过匹夫之勇,巩县必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