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军医头也不抬地吩咐。
学徒立刻从一个陶罐里倒出一些灰白色的粉末,均匀地撒在王伍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粉末接触伤口的瞬间,又是一阵剧烈的灼烧感,但神奇的是,那一直汩汩外渗的鲜血,似乎真的减缓了流速。
接着是包扎。
老军医用干净的布条,一层层缠绕、打结、固定,手法娴熟而稳定。
『小子,现在算是半条命回来了……剩下的半条命,就看你自个了……』
包扎完毕,老军医擦了把额头的汗,拍了拍王伍没受伤的右腿,『前期包扎止血处理及时……也没什么杂物……骨头也没事,回百医馆好好养着……说不得这腿废不了!还能回去种你的地!』
王伍口中的木棍被拿走了,他喘息着,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真……真的?』
废不了?
还能种地?
巨大的希望瞬间冲淡了些疼痛。
『骗你作甚!』老军医瞪了他一眼,语气却缓和下来,『记着,路上别乱动伤口!到了百医馆,听医师的话!』
他转头对学徒交代着,『给他一份伤员木牍,转运到后面去!』
学徒应答了一声。
还没等王伍想到要道谢,老军医已经走向了下一名的伤兵。
……
……
王伍被抬上了一辆专门运送重伤员的牛车。
牛车很大,铺着厚厚的干草。
上面已经躺了四五个伤兵。
车辕旁挂着几个竹筒水壶和一个装着干粮的布袋。
赶车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汉,穿着朴素的葛布衣裳,脸上刻着风霜,眼神却很温和。
『娃娃们,躺稳咯!咱这老牛稳当,就是慢点,莫急咧!』
老汉吆喝一声,鞭子在空中轻轻甩了个响,牛车便吱吱呀呀地开动了,缓缓驶离了这片刚刚经历了血与火的焦土。
路途开始了。
最初的几天,王伍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伤口的疼痛,行程的颠簸让他疲惫不堪。
每隔一段时间,随车的一个年轻医护,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据说是长安百医馆的学徒,就会过来查看他们的伤口,更换敷料,也会给王伍他们分发用竹筒装好的,黑乎乎的汤药。
还有水和干粮。
医护兵学徒话不多,动作却轻快利落,每次换药都尽量减轻他们的痛苦。
『小哥,你……你是读书人?』
有一次换药时,王伍忍不住问。
小学徒腼腆地笑了笑,『不是咧……俺是长安百医馆的学徒,跟着师傅上前线救护轮值……等学成了……嘿嘿,到时候就可以回医馆,当坐堂医师,或者去地方上行医也好……』
『你不是读书人,怎么当医师?』王伍有些惊讶。在他从小到大的认知里,能给人看病的都是『先生』,是读书人,是高高在上的老爷……
『有啥不能的?』小张一边熟练地给他缠着新布条,一边说,『大将军说了,医者仁心,不分贵贱。百医馆教的就是治病救人的本事,不论出身。俺爹是泥瓦匠,俺娘给人浆洗衣服,不也供俺去考了百医馆的学徒?只要肯学,肯干,都有奔头!你看老军医,以前也就是个乡下土郎中,现在可是咱们救治金创的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