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停下脚步。
但他仍然没有回头。
“李正书不朝东华阁,不代表今上就是错的。”
“李正书为子侄而悲,不代表李正书能够就此模糊了大是大非!”
他的眼睛红了,但声音仍然平缓。
“先祖如果‘坐住便好’,不会箭摧雄城。”
“家侄如果‘坐住便好’,不会身死东海。”
“我倒是想‘坐住便好’。”
“可是我的好弟弟,我的好侄女,身担军职,必定勤王。而我的母亲,一定会用她的拐杖,敲我的脑门!”
“宋遥啊,你怎么敢这样小看我石门李氏?”
“满门忠血,我李正书有多厚的面皮,能将其拭尽!”
他的靴子已经踩在了门槛上,脊梁随之高起,如同在惊涛骇浪之中,踩上船头!
“李玉郎!你要想明白后果!”
宋遥的声音追出殿外:“这一步不止是石门李氏,还关乎整个大齐天下!内战一起,东国何宁!万里长堤,或溃于此心。你可知其咎?”
李正书微扬其首:“你们挑起战争,却要我们顾全大局吗?”
他讥冷地一笑,一脚踏出偏殿的门槛,一袭长衫飘扬于太庙之前!
他像是一卷立在大齐宗庙里的书简,很多年来,并没有展开他全部的文字。
“李正书!”身着朝服的宋遥,将玉笏握在手中,如握长匕一柄,他低垂着着视线:“我真不愿同你……相见兵戈!”
就在殿门之外,李正书终于回头看他,那通红的眼睛,是带着冷色的:“宋遥,你真的觉得你可以吗?”
“九返”的竖字,正在宋遥身后。
他终于也抬步往殿外走:“昔者张氏先祖助武帝,九战九返,力竭而死。我宋遥忠于圣太子,不敢说九返——八返从之。”
在今时今日,大齐天子武威正隆的时刻,向这位统治了齐国七十九年的无上帝王,发起最严酷的挑战,这无疑是需要勇气和决心的。
在废太子数十年如一日静坐冷宫,蛛网封檐时,还能记得旧时理想,对其保持忠诚,这无疑也是坚韧的体现。
于大齐帝国政事堂现有的九位朝议大夫中,苏观瀛治南夏而官道登顶,叶恨水治东海而跃然绝巅。
负责镇守万妖之门副门、济川地下城,兼掌长济水寨的宋遥,长期以来是被认为落后了许多。
可他在灵祠之前迈步,抬手便风起云涌。
宽大的朝服袖袍鼓荡而起,风云绕身,自成道印。
风清为纵,云浊为横。
纵横交错,是道则,也成阡陌。于是桑田,于是山河。
就在他的抬掌之前,构筑了一座历史浩荡的风云棋盘!
一局风云子,谁解其中味?
九万里山河变迁,四千年大势变幻。
“江山百代,岁有其主。社稷万年,岂承老冠?!”
宋遥双眼之中,风云变幻:“以风云为子,黎庶成势,李正书,请解我此局,开我心惑。”
此乃天阶道术·风云局,是宋遥潜心问道的最新成果。
合天下大势,历史洪流。一横一竖,显见风云。非真知灼见者,不可于此局落子。
李正书却只是抬看一眼,一指点出,正在棋盘天元:“君之贼在心肺,齐之贼于社庙!这‘叛逆’二字,是你脱不下的历史名声,也是你治不好的心病。”
一指风云溃。
他没有下棋,他的玄心天问指,问的是下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