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歌声隐隐,唱的是——
“金炉香兽烟吹晚,雪枕锦衾云梦还。轻解罗衣羞为语,玉山横倒唤竹郎……”
哎呀好唱词。
啊不对,大半夜的唱这么高声这么香艳,有辱斯文。
什么红袖招、海棠春、天香云阁、温玉水榭、三分香气楼……他都不熟悉。
鲍维宏静静地看向天空,想着夜鸟南飞,明日或许有雨。
……
不夜的临淄城,雀影在光中如游鱼一线,掠过许多街道的河流,沿着红墙攀上了太庙的黄檐。
齐礼“左祖右社”,太庙立在皇宫左侧。
历代帝王,于此供奉祖宗。
风调雨顺,常常写进祭文。
“奉天”和“护国”,是太庙里规格最高的两个陪殿。
护国第一,祭祀的是那位“十箭摧雄城”的摧城侯。
与之并列的灵祠,则是香火已凋的九返侯——
自当年“张咏哭祠”后,凤仙张氏正式绝嗣。有关于这座灵祠的祭祀……“礼部专承之”。
这其实不是一个多么特别的日子。
但神霄世界大战方酣,各国天骄闪耀其中,为人族争势,也为自己赢得一生的名声。
拥有非凡军事才华、本该于此大放异彩的李氏麟儿,却只能含笑于画中,一任尘来风卷,徒然让人怀缅。
老太君今天和过去很多天一样。
晚上仍然好好地吃了饭,吃干净一碟青菜,碗里的米饭一粒都没剩下,喝完一杯浓茶。只是在拄着拐杖离席的时候,怔然了瞬间,忽然说该祭一祭先祖了。
事母至孝的李正书,便替母亲来这一趟。
他当然明白,老太君想的不是祭祖之礼,而是她的乖孙。只是那份情感无处寄托,她不想说出口,不愿让晚辈担心。
国内这两天的风波他没有太关注。
说侍奉母亲,就是侍奉母亲,不是什么以退为进。
他不再读书,把书都锁进箱子里。他不再练剑,亲手把佩剑折断,扫进了尘埃。
学成文武艺……谁也不卖了。
他不再关心世界,不聊国事,甚至不参与任何军事上的讨论。
李正言说逐风铁骑最近如何如何,他说他知道集市上有一家的蔬菜更新鲜,明天他会起早去……娘会爱吃的。
当代摧城侯破天荒地在桌上摔了碗,说了句“乌烟瘴气”。
听说他还写折子,大骂鲍家的那个小子——对方疑似是白骨邪神的降世身。
李正书不关心。
他只是理解。理解一家之主、霸国公侯、大军统帅,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没有任何宣泄情绪的理由。只有在他这个大哥面前,可以有一瞬间的失控。
弟弟和母亲,互相逞强。
“碎碎平安。”他只是笑着说。
但明白一万句平安也求不来真正的平安……也杀不掉田安平。
他是该去问一问田安平,当年东海的真相。但田安平已经堕魔,大家就有了生死的理由,似乎别的也不必再问了。
倘若龙川含冤,杀田安平没有错。倘若龙川的死确实跟田安平无关,杀田安平也没有错。那么有些事情就不用那么分明。
天意香的味道过于浓郁,李正书从来没有喜欢过。
但还是认真点燃了,又认真地拜了拜,插进香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