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是丘吉有心算无心,亦是他自己的不谨慎。
设想若是韩令在此,会犯这样的错误吗?
霍燕山连连勾动暗令,却未惊动任何一个人。
整个东华阁宫域,都已陷入绝对的死寂。
是来自大神通者的掌控,还是在自己未曾惊觉的情况下,宫中变节者众?
“我见明主在暖阁,未见明主在暗室。”
“古往今来称名圣君,无有胜于紫极殿里坐朝者。泱泱大齐,雄魁东土,是他事功!”
霍燕山将身前横,浑如铁塔一般,拦在了殿门之前:“未知你所言明主,竟是何人?”
他声若雷霆,在广场上翻滚,却怎么也冲不破这个浓重的夜晚……始终在殿前打转。
“日上中天,不免盛极而衰。长夜漫漫,岂不见朗月横空?”
丘吉仍是笑着:“紫极殿里固然是圣主,但御极七十九年,已进无可进,恋栈不去,徒损天下矣!紫天当死,青天当立,吾当北面而事青石宫,顺天应时!”
“大齐正朔,在天子一言。君不言退,谁堪其位?”霍燕山面涨紫气,腾身而起,势如苍鹰搏兔:“名不正则言不顺,理不直而道不成……吾虽奴婢,斥之为‘逆’!”
一声“逆”字如惊鼓,在这长夜反复的轰隆。
丘吉终于不再微笑,手里的玉如意轻轻一摆,拂皱了夜色万里。另一只手张开五指,遥对当下的内官之首,往前一推——
就如蛛网之上按蚊虫。
只这一下,战斗就已结束。
霍燕山整个人都被吊起来,一身紫气被轰散,手脚大张,虚悬空中。
“君虽君,臣虽臣,没有人永远做对事。愚忠愚孝皆不可取,父谬子纠,君错臣改,这才是最大的道理。”
丘吉抬眼看着他:“霍公公掌印多年,宫里多少还有用得着您的地方——咱代表青石宫,再给您一次机会。”
霍燕山被按在空中,已经显得干瘪,再不似旧时威风。却毫无表情地与丘吉对视,嘴里只吐出四个字:“乱臣贼子!”
丘吉遂不言语,只合指握拳。
但见密密麻麻的黑色的因果之线,从霍燕山七窍窜游而出,交错在他身外,一霎合拢——如同缚茧。
……
……
第一道宫门和第二道宫门之间,亦是一片无遮的广场,此刻载光如池。
小小的麻雀在广场上方飞过,投下的阴影,便是今夜的横波。
鲍维宏站在朔方伯的轿子旁边,也不计较身份,和轿夫们杵在一起。
威武的宫卫全甲肃立宫门。
幽幽的门洞和紧闭的铜门,他明白门后是他永远走不进去的深宫。
但相较于第一道宫门之外的芸芸众生,他又离权力中枢很近。
这个世界是围绕着皇帝转的。
漩涡中心的人,掌握整个帝国的命运。
鲍玄镜能到这里来,有深夜奏对的机会,这是不是一种态度呢?应该可以得到天子的支持吧?
鲍维宏抱臂倚轿,有些不安的想着。
直到现在他也不明白,为何在鲍府之中,鲍玄镜说他什么都不懂。
丘吉和鲍玄镜就在他面前谈妥了交易,而他从始至终没有听懂一句弦外音。
在某一个时刻,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响动。但肃立的宫卫令他明白,都是错觉。
风月场里的莺歌之声,飞得很远。
他站在这里,竟然也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