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文明的基石,在于承认每个个体都具有不可剥夺的尊严,任何将人类工具化的行为,都是在违背基础的人类文明构建律令。
但是很显然,这就像是乌托邦一样,在人类社会的绝大多数时间里面都难以实现。
或者只是在口头上,表面上承认。
在封建王朝之中,上位者永远都需要下位者的服从。
曹洪需要协作和服从。
至少是在这个阶段,他希望得到更多的兵卒的协作。
曹洪和这些青州豫州的兵卒,非亲非故,但这是一种狩猎的本能,是从智人在进化中胜出尼安德特人所留存下来的基因片段。也正是这种跨越了血缘关系的群体协作能力,才是人类选择了智人分支的根源。
因此,即便是曹洪心中对于那老兵再痛恨,也都扣下了名单,而面对逃跑的新兵,也没有表现出厌恶的神色。
暂时。
『你叫什么名字?』
曹洪问道。
『王……王二。』
那年轻兵卒王二说道。
曹洪点了点头,『王二,你喜欢村里的一个姑娘,现在骠骑军来了,说给你换一个……成不?或者说你家里的老娘,骠骑军说给你换一个娘,反正都是娘,成不?』
『这!这哪成啊!』王二立刻说道。
或许换一个姑娘,还有一些会乐意,表示吹了灯不都一样,但是要换个娘,就没几个人乐意了。即便是体力或资源上的弱势者,其人格完整性依然构成社会存在的底线。
曹洪显然是在偷换概念,但是没有什么知识的王二显然没察觉出这其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大汉山东,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弱势』,但是实际上在很多地方,依旧是『强势』体。源于武力的强弱逆转,并不能保持常态,而存留在人思想当中的觉醒,才是文明的进步。
今日的『强者』,往往都是是昨日的『弱者』当中的反抗者。
而且有意思的是当封建王朝演变到一定阶段之后,在统治者压迫的铁蹄下,永远孕育着新的普罗米修斯。
一个文明的高度,恰恰体现在它如何对待最弱势的成员。
在这一点上,骠骑军恰恰是『弱者』当中的反抗者,是要打破,突破,原本大汉三四百年来的『强者逻辑』。
『好,王二。』曹洪起身,上前将捆绑在王二身上的绳索割断,然后将战刀扔在了王二的面前,『现在你就两条路。一条,还是做一个逃兵,我会让人砍下你的脑袋,送回你家中去;另外一条,做一名勇士,用这把刀去护卫你的村庄,保护你的娘亲,以及更多人的娘亲不被骠骑军随便的更换!』
王二抬起头,看着曹洪,『可是我娘亲……』
曹洪没看王二,径直吩咐道,『让军中文吏去登记一下……谁家中有困难的,上报……』
那年轻兵卒低下头,颤抖的手握住了刀柄。粗糙的麻绳胡乱的缠绕在刀柄上面,硌得他掌心生疼,『将军!我……我愿意继续作战!』
『行。滚吧!』曹洪看着王二连滚带爬的退了下去,突然想起当年在青州,自己也是这样攥着把战刀,跟在曹操身后杀出重围。
可是现在呢?
战刀虽然还有,可是要往哪个方向才能杀出去?
又是一天的清晨。
曹洪在城外营地内遇到了主簿从事李兆。
这个总喜欢捧着《春秋》看的瘦弱书生,正在往前线军营的哨塔上爬,儒袍下摆掖在腰带里,露出细竹竿似的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