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朱元璋坐于御案之后,看着程守义奉上太子之《退堂日录》,翻到最后页时,忽而停住。
“怎么这几字,非太子亲笔?”
程守义低头:“陛下慧眼,那是……顾贤妃亲代之笔。”
“太子罢政七日,未亲笔一句,只于首日批示‘罚名’。”
“七日间,顾贤妃代理、众臣自行、外策录满二卷。”
朱元璋忽而仰头笑出声来:“好,好得很。”
“朱标你这七日未言半字,却让天下知你何为太子。”
“你这东宫——真立起来了。”
他却又缓缓收敛笑意,低声自语一句:“可你那位皇叔,还不肯来见你。”
王府,夜半。
朱瀚坐于庭中,不设灯、不设席,只对一壶酒,一盘青梅。
黄祁立于侧,忽道:“王爷,东宫来人了。”
朱瀚不动,只抬手示意:“让他入。”
脚步声至,一人入庭,黑衣未披甲,腰间却有旧佩。
来者竟是昔日朱瀚府中暗司旧部,名吴戎。
朱瀚淡淡看他一眼:“你不是守北营?”
吴戎一揖到底:“王爷,太子有言——请您回堂,设一‘旧人事议’,欲以王爷名义,校录旧部、调修密院。”
朱瀚静默良久,终于笑了。
“他七日不言,如今第一句话,是请我掌暗局。”
“这是告诉我——他已立明堂,想立暗堂了。”
吴戎低头不语。
朱瀚放下酒杯,起身:“传话朱标。”
“东宫暗线,归他。”
“但朱瀚这把伞,从今日起,不再遮风挡雨。”
“若风再起,就让他自己撑伞。”
“我要看看——他撑得住撑不住。”
初五未明,太子东宫内院,灯火通明。
朱标立于堂前,手中捧着的是新呈《民议折简》百页,由文选司从各处采风所编,字字句句皆来自城中各类百姓、士人、郡生、旧吏之口。
顾清萍披衣而至,轻声:“昨夜未歇?”
朱标摇头,翻开一页,低声念道:
“‘太子设外策之堂,不过饰贤之形,所言不听,所问不改,吾等言官空有唇舌。
’——此为翰林院陆监生之语。”
“‘折统新法,扰我三月户籍,邻甲未通、民苦调编,何来安政?’——此为平江郡丁户之语。”
他缓缓放下卷轴,眉头紧皱。
“这是我太子之政,于堂前得声,于民中却得怨。”
顾清萍静默片刻,轻声道:“可这不正是设外策之意?”
“让真正的声音传上来——不管好听不好听。”
朱标苦笑:“是我错了,我以为自己可以站在堂中听百官议,却忘了,百官之外,还有千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