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傍晚,小丫拿着被树枝刮破的衣袖,委屈巴巴地来找她。阿宁微笑着拿起针线,准备缝补。就在针尖即将刺入布料的瞬间!
她仿佛听到女儿的笑声…戛然而止!手中的针线…变得冰冷刺骨!五彩的丝线…在她眼中失去了所有色彩,变得灰暗、肮脏!
女儿那张可爱的笑脸…在她记忆中变得模糊、扭曲,如同隔着一层冰冷的雾气,再也无法看清!
一股撕心裂肺的空洞感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她感觉自己和女儿之间那条无形的、由无数细小欢乐编织的亲情纽带…被硬生生地斩断了!
如今的阿宁,木然地坐在赌桌旁,眼神涣散。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件洗得发白、袖口有明显缝补痕迹的小袄——那是小丫最喜欢的一件衣服。
她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上那朵她亲手绣的、已经褪色的粉荷。
脸上,是那僵硬诡异的笑容,但眼神却空洞得如同被掏空了的木偶。
小丫就站在她身边,穿着破旧的衣服,小脸上脏兮兮的,怯生生地拉着她的衣角,小声喊着:“娘亲…丫丫饿…”
阿宁却毫无反应,仿佛没有听见。她只是死死地盯着怀中的小袄,手指用力地抠着那朵粉荷的绣线,仿佛要将它抠下来。
偶尔,她会猛地抬起头,茫然四顾,眼神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慌与寻找,仿佛在寻找什么永远也找不回来的东西。
她失去了感知女儿存在的能力,失去了那份源自母爱的、最本能的欢乐与牵挂。
她的灵魂…在亲情纽带断裂的那一刻,已然麻木。功德簿映照下,她的怨念微弱而混乱,充满了迷茫与自我放逐的悲凉。
陈掌柜,曾是镇上最大绸缎庄“锦绣坊”的东家。
他的欢乐,不在金银满仓,而在那清脆悦耳的算盘珠碰撞声中,在那账目清晰、盈利丰厚的满足感里。
他精于算计,乐在其中。每天打烊后,他最爱坐在后堂,就着一盏清茶,噼里啪啦地拨动他那把祖传的紫檀木算盘。
算珠碰撞,发出清脆、连贯、如同玉珠落盘的悦耳声响。
他眯着眼,看着账本上清晰增长的盈利数字,手指在算盘上飞快跳跃,心中便涌起一股掌控全局、运筹帷幄的成就感与价值感。
那是他半生心血凝聚的结晶,是他立足于世的根本。
虚耗鬼的意念如同最贪婪的蛀虫,钻入了陈掌柜心中那片最坚实、最自豪的领域。那是一个清晨,他像往常一样,拿起算盘,准备盘算昨日的进项。
就在他拨动第一颗算珠的瞬间!他仿佛听到算珠碰撞的声音…变得刺耳、尖锐,如同恶鬼的嘲笑!
手中那把温润光洁的紫檀木算盘…变得冰冷、沉重,如同烧红的烙铁!
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在他眼中扭曲、跳动,如同无数只嘲弄的眼睛!一股天旋地转的眩晕感猛地袭来!他引以为傲的商业头脑…瞬间变成了一团浆糊!
他失去了对数字的敏感,失去了对财富的掌控感,更失去了支撑他半辈子的成就感与价值感!仿佛他赖以生存的基石…轰然崩塌!
如今的陈掌柜,瘫坐在赌桌旁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形容枯槁。
他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账本,手中紧紧攥着那把油光锃亮的紫檀木算盘。他脸上挂着那僵硬诡异的笑容,眼神却涣散而迷茫。
他死死盯着账本,嘴唇哆嗦着,试图念出上面的数字,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他颤抖着手指,试图拨动算珠,但算珠仿佛有千斤重,每一次拨动都异常艰难,发出沉闷、如同朽木摩擦般的滞涩声响。
他额头上渗出冷汗,眼神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困惑与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就像一个突然被剥夺了所有知识的智者,变成了一个连一加一都算不清的白痴!
他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技能,失去了掌控一切的自信。他的灵魂…在算盘失声的那一刻,已然崩溃。
功德簿映照下,他的怨念充满了不甘的咆哮与自我否定的疯狂。
小虎子,一个本该在泥坑里打滚、草丛中捉虫的年纪。他的欢乐,简单而纯粹。雨后积水的泥坑,是他最爱的游乐场。
他光着脚丫,在泥水里蹦跳,溅起的泥点糊满了他的小脸和衣服,他却咯咯笑个不停,仿佛那是世上最有趣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