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咸阳城。
晨光刚漫过济世医馆的青灰瓦檐,药童们便已挎着竹篮穿梭在庭院里,新晒的艾草与当归香气混着晨露的清冽,在空气中织成细密的暖意。素问站在正堂窗前,指尖轻轻拂过案上摊开的扁鹊手记,泛黄的纸页上,“医者当解天下难症,不避繁难”的字迹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却仍透着沉甸甸的力量。
“先生,秦将军带的木料队到了,正在后院卸车呢!”药童小石子跑进来,额角沾着汗,语气里满是雀跃,“那松木瞧着就结实,用来搭会诊堂的梁,保准几十年都不塌!”
素问抬眸,望向窗外。秦斩正站在院角指挥工匠们搬木料,玄色劲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晨光落在他肩甲的旧疤上,竟添了几分柔和。自半年前草原一行归来,医馆的药材贸易线彻底打通,每日送来的珍稀药材堆得满了库房,可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多抱着最后希望上门的疑难病症患者——有被顽咳折磨三年的老妪,有肢体僵硬无法行走的少年,还有遍寻名医却查不出病因的商旅。
“光有药材不够。”素问轻声道,将手记卷好收入木匣,“一人之能有限,即便是手记里的古方,遇上复杂病症也需多番斟酌。若能聚各地医者之力,共同商议诊治之法,方能少些遗憾。”
正说着,秦斩已大步走进来,身上还带着木料的清腥气。他见素问望着木匣出神,便知她又在想那些难症患者,伸手将案上的茶盏推到她面前:“昨夜你拟的‘疑难病症会诊堂’章程,我已让人抄了十份,分送周边州县的医馆了。今早刚收到三封回函,泾阳县的李医令、栎阳县的陈先生都愿来相助。”
素问眼中亮起微光,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汤滑过喉咙,让心底的念头愈发清晰:“会诊堂不能只是简单设个屋子,得有能容下十余人坐诊的大案,还要辟出单独的诊间,让患者能安心叙述病情。另外,得备个病案柜,把过往的疑难病症记录都整理好,供会诊时参考。”
“都听你的。”秦斩颔首,指尖叩了叩案角,“我已让人在正堂西侧隔出三间房,最大的那间当会诊主堂,另外两间做诊间和病案室。今日先把框架搭起来,再过五日,正好赶上每月一次的‘义诊日’,到时候会诊堂就能正式启用。”
接下来的五日,济世医馆像是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工匠们刨木锯板的声响从早到晚不停,秦斩亲自盯着梁柱的搭建,连榫卯的契合度都要反复检查;素问则带着药童们整理病案,将过往三年里记录的疑难病症按“咳喘”“痹症”“奇症”分类,用毛笔仔细誊抄在新的竹简上,堆得满了整整两个木柜。
周边州县的医者也陆续赶来。泾阳县的李医令年近六旬,背着半箱医书风尘仆仆地到了,一进门就拉着素问探讨手记里记载的“肺痈诊治法”;栎阳县的陈先生带了两个徒弟,还捎来当地特产的“秦皮”,说此药对眼疾有奇效,或许能在会诊时用上;连百里外下邽县的王医婆也来了,她擅长妇科疑难症,手里攥着个布包,里面是她几十年攒下的偏方,说要给会诊堂添份力。
到了义诊日这天,天还没亮,医馆外就排起了长队。百姓们听说医馆新设了“疑难病症会诊堂”,连远在兴平县的农户都推着板车,把卧床多年的老母亲送来。素问和秦斩早早起身,带着众医者在会诊主堂等候——堂中摆着一张丈余长的梨花木大案,案上整齐码着病案竹简、脉枕和银针,墙上挂着新绘的人体经络图,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落在医者们脸上,满是肃穆。
第一个被请进会诊堂的,是咸阳城绸缎庄的张掌柜。他今年四十岁,却已被“头痛”折磨了五年,每次发作时头痛欲裂,连眼睛都睁不开,换了七八个医者,喝了上百副汤药都不见好。
张掌柜坐在诊凳上,脸色苍白得像张纸:“各位先生,我这头痛怪得很,每次疼起来都在左边太阳穴,连带着左边的牙也疼,夜里根本没法睡。前几日听人说医馆设了会诊堂,就想来碰碰运气。”
李医令先上前诊脉,手指搭在张掌柜的腕上,片刻后皱起眉:“脉象弦紧,像是肝风上扰,可按肝风治了半年,却不见效,倒是奇怪。”
陈先生接过张掌柜递来的旧药方,仔细看了看:“这里用了天麻、钩藤,都是平肝息风的药,按理说该有效才对。张掌柜,你头痛发作时,可有什么特别的诱因?”
张掌柜想了想,语气有些犹豫:“好像每次喝了酒之后会更疼,还有……每次店里进新的绸缎,整理布料时,闻着那染料的味道也会犯病。”
“染料?”素问忽然开口,走到张掌柜面前,抬手拨开他的发髻,仔细查看他的耳后,“张掌柜,你耳后这处是不是常发痒?”
张掌柜一愣,随即点头:“是啊!尤其是天热的时候,总忍不住想抓,抓了还会起小红疹子。”
素问转向众医者,指着墙上的经络图:“诸位请看,手少阳三焦经从耳后过太阳穴,若经络被外邪阻滞,便会引发头痛。张掌柜接触染料后头痛加重,耳后又有痒疹,想来是染料中的‘漆毒’侵入经络,郁而化热,再加上他常年饮酒,湿热内生,两者相搏,才成了这难症。”
李医令眼睛一亮,抚着胡须道:“素问先生说得在理!我先前只盯着肝风,却没考虑到外邪入侵,倒是疏漏了。若按‘解毒通络’来治,或许能见效。”
陈先生也附和:“可用连翘、金银花解毒,再配川芎、防风通络,加些薄荷清头目,应该能缓解头痛。另外,让张掌柜避开染料和酒,调理些时日,说不定就能痊愈。”
众医者你一言我一语,很快拟定了药方。张掌柜拿着药方,激动得双手都在抖,对着众医者深深作揖:“多谢各位先生!我这病拖了五年,今日总算看到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