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斩勒住缰绳,胯下的乌骓马打了个响鼻,蹄子在土路上踏起细尘。他抬眼望向前方一片开阔荒地,枯黄的茅草在初春微风里晃荡,远处隐约可见渭水支流的波光,不由得颔首:“此处地势平坦,离城不过五里,既避了市井喧嚣,又方便学员往返,确实是建学堂的好地方。”
素问从马车上下来,青色衣裙沾了些路边的草屑,她却毫不在意,快步走到荒地中央,蹲下身捻起一捧土。指尖碾过湿润的泥土,带着些许腐叶的清香,她笑着回头:“土性肥沃,日后学堂周围还能开辟药田,让学员们一边学理论,一边认草药、练栽种,再好不过。”
身后跟着的两名管事也连忙上前附和。负责营建的王管事捧着图纸,指着荒地边缘:“秦将军、素问先生您看,这边靠近官道,日后运建材、送典籍都方便;那边有片矮坡,正好能建藏书楼,既防潮又通风。”另一位负责文书的李管事则补充道:“昨日我已去县衙查过地契存档,这处荒地标注的是‘无主之地’,按大秦律例,官府可划拨给兴办教化、医馆类的公益场所。”
秦斩听着两人的话,眉头却微微蹙起。他常年征战,对周遭环境的敏锐度远超常人,方才一路走来,总觉得这片荒地太过“干净”——既没有附近农户开垦的痕迹,也没有流民临时搭建的草棚,反倒像有人特意清过场一般。他刚要开口提醒,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粗哑的呼喊:“住手!谁让你们在这儿乱看的?这地可是有主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十余个精壮汉子骑着马奔来,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汉子,穿着锦缎袄子,腰间挂着把镶嵌宝石的弯刀,一看便知是本地豪强。汉子在秦斩面前勒住马,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几人,眼神里满是倨傲:“我是城西赵家的赵虎,这百亩荒地,三年前就归我们赵家了!你们是哪来的,敢在这儿动心思?”
李管事脸色一变,连忙上前拱手:“赵壮士有礼,在下是济世医馆的文书。昨日我已在县衙查过地契,此处标注的是无主之地,并未有赵家的名号,还请赵壮士明察。”
“明察?”赵虎嗤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扔到李管事脚下,“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三年前我家老爷从前任县令手里买的地契,盖着县衙大印呢!你们查的存档?怕不是被人动了手脚吧!”
李管事慌忙捡起地契,展开一看,只见上面确实写着“将城郊西坡百亩荒地售予赵员外”,落款处盖着鲜红的县衙大印,只是印文有些模糊,日期也恰好是前任县令离任前一个月。他心里咯噔一下,转头看向秦斩,声音都有些发颤:“秦将军,这……这地契看着像是真的,但县衙存档里确实没有记录……”
素问也凑过来细看地契,指尖拂过印文边缘,忽然指着一处说道:“赵壮士,这印文的颜色不对。大秦县衙的印泥是特制的,掺了朱砂和松香,遇水不化,且颜色偏暗。你这地契上的印泥,一摸就沾手,颜色还这么鲜亮,倒像是上个月刚盖上去的。”
赵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厉声道:“你个女流之辈懂什么!印泥颜色亮,是因为我家老爷保管得好!你们要是识相,就赶紧滚,不然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他身后的汉子们也纷纷拔出腰间的刀,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秦斩往前一步,挡在素问和管事身前,眼神如寒潭般冰冷:“赵虎,大秦律例规定,土地买卖需经县衙备案,存档与地契核对无误后方算有效。你这地契既无存档,印文又有疑点,凭什么说这地是你们赵家的?”
“凭什么?”赵虎被秦斩的气势逼得往后缩了缩,却又硬着头皮喊道,“就凭我赵家在城西的势力!这一片的地,哪个敢跟我们抢?你们济世医馆虽然有名,但也别想在我赵家的地盘上撒野!”他说着,就要挥手让手下动手。
“放肆!”秦斩低喝一声,右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一股无形的威压散开。乌骓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怒气,再次打响鼻,前蹄刨着地面,吓得赵虎的马连连后退。赵虎的手下们也被秦斩的气势震慑,握着刀的手都有些发抖,没人敢先上前。
赵虎心里发虚,却还嘴硬:“秦将军,你别以为你是将军就能不讲理!这地契是真的,你们要是不信,咱们就去县衙评理!”
“好啊,那就去县衙评理。”秦斩冷笑一声,“正好我也想问问现任县令,为何县衙存档与实际地契不符,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说着,秦斩转身对素问和管事道:“我们先回医馆,让王管事去县衙递帖子,约好明日与赵家人一同面见县令。今日之事,暂且记下。”他又看向赵虎,“赵壮士,明日巳时,县衙门口见。若是你不敢来,或是地契有假,就别再打这片荒地的主意。”
赵虎看着秦斩坚定的眼神,心里更慌了,却还是强撑着点头:“好!明日巳时,咱们县衙见!我倒要看看,县令是帮你们还是帮我!”说完,他不敢再多待,带着手下匆匆骑马离开。
看着赵虎一行人远去的背影,李管事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秦将军,幸好您在,不然今日我们怕是要吃亏了。只是这赵家人在城西势力不小,前任县令说不定真收了他们的好处,给了假地契。明日去县衙,怕是不好对付啊。”
素问也皱着眉:“赵虎手里的地契,印文确实有问题,但也不能排除是前任县令故意为之。现任县令刚到任不久,未必愿意得罪赵家这样的本地豪强。咱们明日去县衙,得准备充分些才行。”
秦斩点点头,目光重新投向那片荒地:“这片地对学堂至关重要,绝不能放弃。明日去县衙前,你让李管事再去查一遍前任县令离任前的土地买卖记录,看看还有没有类似的情况。另外,让医馆里那些受过恩惠的百姓,若是愿意,明日也去县衙门口作证,说说咱们济世医馆兴办学堂是为了培养医者,造福百姓,让县令知道此事的重要性。”
“好,我这就去安排。”素问点头应下,心里也有了些底气。她知道,济世医馆这些年救了不少百姓,许多人都念着医馆的好,若是请他们去作证,说不定能帮上大忙。
回到医馆后,众人立刻行动起来。李管事带着两名文书再次前往县衙,想办法查阅前任县令的旧档;王管事则去联系那些曾被医馆救治过的百姓,说明情况,请他们明日去县衙帮忙;素问则整理这些年医馆兴办义诊、救助灾民的记录,准备明日呈给县令,证明学堂兴办的必要性。
秦斩则独自坐在书房里,沉思着今日之事。他隐隐觉得,赵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拿出假地契抢地,背后恐怕不只是前任县令那么简单。城西赵家是本地大族,据说与朝中某些官员也有联系,若是他们真的想阻止学堂兴建,恐怕还会有后续手段。
“不管是谁在背后搞鬼,这学堂必须建起来。”秦斩握紧拳头,眼神坚定。他想起素问说过,扁鹊当年就是因为医术高明,却没有足够的弟子传承,才让许多精妙医术失传。如今他们有机会兴办学堂,培养更多医者,传承扁鹊遗志,绝不能因为这点困难就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