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过商道车辙时,秦斩勒住缰绳的手骨节泛白。驼队停在龟兹国以西三百里的雅丹地貌间,风卷着沙砾撞在青铜护臂上,发出细碎的“叮叮”声,像极了昨夜西域古城墙砖缝里漏出的风吟。
“就是这儿了?”秦斩偏头看向身侧的秦素问,她正捧着那本泛黄的扁鹊手记,指尖在书页边缘的西域舆图上反复摩挲。手记是三日前在疏勒城商栈的暗格里找到的,纸页间还沾着干涸的红柳汁液,舆图边角画着一个熟悉的蛇杖图腾——那是扁鹊一脉独有的标记,与此前在山洞秘藏中见过的医械纹饰分毫不差。
秦素问抬起头,面纱下的目光掠过眼前连绵的土丘:“手记里说,‘沙中藏城,城有医殿,殿顶嵌月’。你看那处。”她抬手指向西南方向,夕阳正落在一座形似卧龟的土丘顶端,土丘西侧的断壁上,隐约能看见半截嵌在沙里的月牙形石雕,石雕表面刻着细密的纹路,在余晖中泛着淡青色的光泽。
“走。”秦斩翻身下马,将腰间的环首刀握在手中。随行的二十名商队护卫也纷纷戒备,他们大多是秦斩在边陲收拢的老兵,熟悉西域的风沙与盗匪,却没见过埋在沙里的古城。驼队留在原地待命,秦斩与秦素问带着两名护卫,踏着及踝的黄沙朝卧龟丘走去。
越靠近土丘,空气里的味道越奇怪。不再是单纯的沙土腥气,反而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香,像是薄荷与甘草被烈日晒过的味道。秦素问蹲下身,指尖拂过地面的沙粒,突然停住动作:“这沙是松的,下面有空隙。”她从药囊里取出一根银针刺入沙土,拔出来时,针尖竟沾着一点深褐色的残渣,“是防风的根须,而且是人工栽种的。”
秦斩会意,挥刀劈开面前半人高的沙棘丛。断壁下果然藏着一道狭窄的石门,门楣上刻着秦素问认得出的古篆——“扁鹊医城”。石门缝隙里卡着干枯的红柳枝,显然很久没人开启过,但门环上没有锈蚀的痕迹,反而泛着温润的包浆,像是有人定期擦拭。
“小心机关。”秦素问按住秦斩欲推门的手,从药囊里取出一小袋硫磺粉,沿着门缝撒了一圈。粉末接触到石门内侧时,突然泛起淡蓝色的火苗,转瞬即逝。“是火油机关,门后应该有引火的燧石。”她从手记中翻出一张夹着的羊皮纸,纸上画着石门的剖面图,标注着机关的位置,“按这里。”
秦斩依言,将环首刀的刀柄插入石门左侧的一个凹槽,轻轻一旋。只听“咔嗒”一声轻响,石门缓缓向内开启,一股带着湿气的风从门内涌出,吹得人衣袍猎猎作响。门后是一条幽深的通道,通道两侧的墙壁上嵌着夜光石,发出柔和的绿光,照亮了地面上整齐的青石板路。
“这通道至少有两百年了。”秦素问边走边观察墙壁,青石板上刻着许多行医图,有针灸、熬药、正骨的场景,画中人物的服饰与战国时期的齐地服饰相似,“扁鹊曾游历列国,说不定真的到过西域。”她停在一幅画前,画中是一位医者在为西域装束的牧民治病,牧民身边放着一个陶罐,罐身上的蛇杖图腾与手记上的标记完全一致。
通道尽头是一座圆形的大厅,大厅中央矗立着一座石雕像。雕像人物身着宽袖长袍,手持医书与银针,面容温和,正是扁鹊的形象。雕像底座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古篆,秦素问凑近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是扁鹊的行医记录,他在这里治好了一场瘟疫。”
原来,两百多年前,西域古国楼兰爆发瘟疫,死者无数。扁鹊途经此地,用草药与针灸控制了疫情,还教会当地牧民辨识草药、防治疾病。为了纪念他,楼兰人修建了这座医城,将他的行医经验刻在雕像底座与医殿的墙壁上。后来楼兰古国因战乱迁徙,医城被黄沙掩埋,渐渐被人遗忘。
“那医殿呢?”秦斩环顾四周,大厅两侧各有一条通道,左侧通道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陶罐碎片,右侧通道则弥漫着淡淡的药香。秦素问顺着药香走去,右侧通道尽头是一座更大的殿宇,殿宇中央摆放着许多石制的医械,有熬药的石釜、针灸用的石针、盛放草药的石柜,石柜上还贴着用古篆写的标签,依稀能辨认出“当归”“甘草”“麻黄”等字样。
殿宇的墙壁上,除了行医记录,还画着许多西域特有的草药图谱,旁边标注着药性与用法。秦素问走到一幅图谱前,眼中满是惊喜:“是‘西域雪莲’的详图!手记里说雪莲能解奇毒,这里还记载了它的炮制方法。”她从药囊里取出纸笔,小心翼翼地将图谱与文字临摹下来,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秦斩则在殿宇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扇暗门。暗门被一块巨石挡住,巨石上刻着蛇杖图腾,与雕像底座的图腾相呼应。他尝试着推动巨石,却纹丝不动。秦素问走过来,仔细观察巨石上的图腾,突然发现图腾的蛇眼是两个凹陷的小孔:“用银针试试。”
秦斩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插入小孔中,按照手记里记载的穴位顺序轻轻旋转。片刻后,巨石发出“轰隆隆”的声响,缓缓向一侧移动,露出暗门后的密室。密室不大,中央放着一个青铜匣子,匣子里铺着红色的丝绸,上面放着一本用兽皮制成的医书,书皮上写着“扁鹊医经·西域篇”。
“这是……”秦素问伸手拿起医书,指尖触到兽皮时,突然感到一阵温热。医书里除了记载着西域草药的用法,还有许多治疗疑难杂症的方剂,甚至包括如何用针灸治疗战场上的创伤。书页间夹着一张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画着一座城池的布局图,标注着“医城粮库”“药田”“医馆”的位置,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愿后世医者,以医济世,不分地域,不分族群。”
就在这时,通道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护卫的呼喊:“秦爷!有沙盗来了!”秦斩脸色一沉,将青铜匣子揣进怀里,一把拉起秦素问:“走!”两人快步走出医殿,只见通道外沙尘弥漫,十几名手持弯刀的沙盗正与护卫缠斗,为首的沙盗头目戴着金色的面具,面具上刻着楼兰古国的图腾。
“是楼兰遗民?”秦素问皱眉,她曾在龟兹国的史书里见过,楼兰古国迁徙后,有一部分人留在了西域,靠劫掠商队为生。秦斩没有说话,环首刀出鞘,寒光一闪,便劈向一名冲过来的沙盗。沙盗的弯刀被劈断,惨叫着倒在地上。
秦素问迅速从药囊里取出一包迷药,撒向人群。迷药遇风即散,沙盗们闻到味道后,纷纷头晕目眩,动作变得迟缓。护卫们趁机反击,很快就制服了大部分沙盗。只有那名戴金面具的头目还在抵抗,他的刀法诡异,招招直逼秦斩的要害。
“小心他的刀!”秦素问突然喊道,她发现头目弯刀的刀背上刻着细小的凹槽,凹槽里藏着毒针。秦斩闻言,侧身避开刀光,同时一脚踹向头目的心口。头目闷哼一声,后退几步,面具掉落,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
“你们……不配碰扁鹊的东西!”头目嘶吼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就要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油囊。秦斩眼疾手快,甩出腰间的铁链,缠住头目的手腕,将火折子打落在地。护卫们一拥而上,将头目制服。
“为什么要抢医书?”秦素问走到头目面前,语气平静地问道。头目冷笑一声:“楼兰的瘟疫是扁鹊治好的,医城是楼兰人的心血!你们这些外来者,不过是想抢扁鹊的医术罢了!”
秦素问拿出临摹的草药图谱,递到头目面前:“我是扁鹊的传人,此行只是为了传承他的医术,救治更多的人。你看,这是他记载的西域雪莲用法,若是落入恶人手中,才是对他的亵渎。”头目看着图谱,眼中的怒火渐渐平息,沉默片刻后,低声道:“医城深处还有一座药田,里面种着当年扁鹊留下的草药,只是被沙鼠破坏了不少。”
秦斩与秦素问对视一眼,决定暂时放过头目。他们让护卫将沙盗们绑在通道外,然后按照头目所说,来到医城深处的药田。药田虽然荒芜,但仍有几株耐旱的草药顽强地生长着,其中就有一株半开的西域雪莲,花瓣上沾着晨露,在夜光石的照耀下泛着淡紫色的光泽。
“先把医书和草药带回商队。”秦斩说道,他知道沙盗可能还有同伙,此地不宜久留。秦素问小心翼翼地将雪莲挖出来,用湿润的红柳根包裹好,然后与秦斩一起走出医城。夕阳已经落下,夜色笼罩着雅丹地貌,远处传来驼铃的声音,像是在为这场探秘之旅画上句号。
回到商队后,秦素问连夜研读《扁鹊医经·西域篇》,发现其中记载的“针灸治创伤”之法,正好能应对边陲战场上的伤员。秦斩则在一旁擦拭环首刀,目光不时落在医书的封面上,他知道,这座西域古城的发现,不仅是对扁鹊医术的传承,更是为他们打通西域商道、救治百姓,埋下了重要的伏笔。
夜风渐起,商队的篝火噼啪作响,秦素问合上医书,看向秦斩:“明日我们去疏勒城的医馆,试试这医经里的方剂吧。”秦斩点头,将环首刀归鞘:“好,我陪你去。”月光洒在两人身上,映出他们眼中坚定的光芒,仿佛能穿透西域的风沙,照亮济世救人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