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那双金瞳,许久没有说话,直到脚步声从后方响起。
是叶流苏,他披着旧披风,手中托着一面圆形铜镜,镜心嵌银,沿圈刻着海纹浪图。
“这是我从海方工会借来的‘天光镜’。当年用来观测海风变化与金矿折光。”
他将铜镜举起,调整角度,对准泉边画像。
金瞳瞬间失光,化为灰褐。
叶流苏低声解释:“地火重新塑形了这片石层,岩层本含氧化铁。”
“泉中硫金蒸汽又折射月光。某些角度下,纹路便成‘瞳’。你看,它并不神异,只是地理与化学的共谋。”
苏浅浅没有立刻答话,她指尖轻抚灯壳,喃喃:“所以……她的眼睛,是这地火给的。”
叶流苏沉默片刻,转头看向画像:“不,是你给的。若不是你割腕试田,她也不会‘睁眼’。”
苏浅浅听罢,目光微滞,忽然笑了下:“你倒是学会哄人了。”
叶流苏淡声一笑,却没有否认。
半晌,他将镜子递给她:“科学,是为了拆解恐惧。但恐惧的深处。”
“未必全是无知。像你们姒族,哪怕族谱烧尽,画像碎裂,仍记得某年某月。”
“某个女人如何跳舞、如何刺绣、如何养米为灯……那不是愚昧,是记忆。”
苏浅浅轻轻接过镜子,看着自己映在其中的模样,白发、姒纹、熬红的眼。
她低语:“她若还活着,会不会…也变成我这样?”
叶流苏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陪她站着,直到金瞳彻底褪去,只余一幅被风霜与硫雾重塑的斑驳画像。
远处营地传来稀稀拉拉的笛声,是陆念北在练梅雨调。
那笛音拐着弯穿过泉雾,若断若续,竟似一个孩子梦中还未醒的哭声。
宁凡在火光前注视着血碑,手中卷着陆岳的旧信,指背有些泛青,伤毒仍未退尽。
他看着那碑,仿佛在看一种沉默的命名仪式——
死者的魂、活者的责,全都被烙在那一块块石头下。
他的眼神,最终投向火灯灰地上的赤米幼芽。
芽上裹着霜珠,却仍然伸直了腰,似乎连寒冷都无法压垮。
他轻声喃喃:“旧舟藏锋,是藏得太久了。”
他身后,一只狼犬缓步而来,尾巴垂着,嘴里叼着一团糖衣碎片。
那是刺客临死前咬碎的糖丸残渍,隐约可见蛇纹玉粉在糖衣中流光闪动。
宁凡目光一凝,俯身捡起。
“有毒,”他语调平静如冰,“也有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