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草被烧,水源被投毒,斥候小队出去就再也没回来……巴彦图的大军像一块巨大的肥肉,被这群复仇的恶鬼一口一口,缓慢而痛苦地撕咬、蚕食。
恐惧如同瘟疫,在残军中疯狂蔓延。士兵们的精神早已崩溃,他们不再相信将军,不再相信手中的刀,他们只想逃离这片吞噬一切的白色地狱,逃回关内。军心彻底散了。
“快!穿过前面那道峡谷!过了峡口,离铁门关就不远了!”巴彦图嘶哑着嗓子,用尽最后的力气鼓舞着士气,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指着前方两座如同巨大獠牙般耸立、中间形成一道狭窄隘口的黑色山崖——鬼哭峡。那是他们回撤的必经之路,也是他心中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
残存的士兵们麻木地抬头望了一眼那阴森的峡口,眼中没有希望,只有更深的恐惧。那峡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队伍拖着沉重的步伐,一点点挪向那如同地狱之门的峡口。寒风在嶙峋的怪石间穿梭,发出尖锐刺耳的呼啸,真如万千冤魂在哭号。
当队伍的先头部队刚刚踏入狭窄的峡口,如同踏入了一个巨大的扩音器时——
“呜——呜——呜——!”
三声苍凉、悠长、穿透力极强的牛角号声,毫无征兆地从两侧陡峭、覆盖着冰雪的崖顶猛然炸响!号声在狭窄的峡谷中疯狂回荡、碰撞、叠加,瞬间放大了十倍、百倍!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召唤,震得人头皮发麻,心胆俱裂!
“不好!有埋伏!”巴彦图身边的亲兵队长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话音未落!
“咻咻咻——!”
密集如飞蝗般的箭矢,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从两侧高不可攀的崖顶倾泻而下!
那不是普通的箭,是浸透了油脂、熊熊燃烧的火箭!它们如同来自苍穹的审判之火,瞬间覆盖了整个峡谷!
噗嗤!噗嗤!噗嗤!
箭矢入肉的闷响、士兵中箭的惨嚎、火焰舔舐皮肉的滋滋声、战马受惊的嘶鸣……瞬间交织成一片!峡谷狭窄,人群密集,根本无处可躲!
无数士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成片倒下,身上插着燃烧的箭矢,瞬间化作凄厉惨叫的火人,在雪地上疯狂翻滚,将周围的同伴也点燃!
浓烟滚滚,焦臭弥漫,峡谷瞬间变成了烈焰焚尸的炼狱!
“顶住!给我冲出去!”巴彦图目眦欲裂,挥舞着断剑的剑鞘,发出绝望的嘶吼。他座下的黑马被一支火箭射中后臀,剧痛让它发狂般人立而起,将巴彦图狠狠掀翻在地!
混乱!彻底的混乱!士兵们彻底崩溃了,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互相践踏,只为逃离这从天而降的死亡火雨。哀嚎声、哭喊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垂死的**……汇聚成一首恐怖的死亡交响曲。
就在这人间地狱般的混乱达到顶点时,峡谷入口处,那被浓烟和火光映照得一片猩红的光影中,一个魁梧如山、浑身浴血的身影,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魔神,缓缓显出身形。
布克布鲁。
他身上的皮袄早已破烂不堪,被鲜血和硝烟染成了暗褐色,脸上布满凝结的血痂和冻疮,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一种近乎平静的、冰封的、纯粹到极致的毁灭火焰。他手中,紧握着那柄卷了刃、沾满暗红血污的猎刀。
他身后,影影绰绰,是仅存的、同样伤痕累累却眼神同样疯狂的布克战士。他们沉默着,如同沉默的火山,积蓄着最后毁灭的力量。
布克布鲁的目光,穿透混乱的人群和弥漫的硝烟,如同两把冰冷的锥子,死死钉在了刚从雪地里挣扎爬起、狼狈不堪的巴彦图身上。
没有任何言语。
布克布鲁动了。他迈开大步,不疾不徐,踏过燃烧的尸体,踏过粘稠的血泥和融化的雪水,径直走向他的猎物。每一步落下,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踏在巴彦图濒临崩溃的心弦上。
巴彦图看到了那双眼睛。那不是人的眼睛。
他所有的骄狂、所有的残忍、所有的倚仗,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般消融殆尽,只剩下最原始、最纯粹的恐惧!
他想逃,双腿却像灌了铅,被无形的恐惧钉死在原地。他想拔刀抵抗,腰间却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剑鞘!他想呼救,喉咙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般的声响。
布克布鲁走到他面前,停下。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彻底笼罩了巴彦图。
没有怒吼,没有质问。
只有猎刀扬起时,那卷刃破开空气发出的、如同死神叹息般的微弱呜咽。
噗!
刀光落下。温热的液体溅了布克布鲁一脸,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巴彦图只感觉脖颈一凉,随即视野开始天旋地转。他最后看到的,是自己那具穿着破烂熊皮大氅、无头的躯体,像一截朽木般缓缓栽倒在污浊的血泊之中。
他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那柄象征着帝国威严、曾被他用来屠戮无数无辜的御赐宝剑的断鞘,滚落在一边,沾满了泥泞和血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