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布克布鲁大哥!塔……塔尔部……没了!全……全没了!巴彦图那狗官……他……他……”探马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
“老人……孩子……女人……全……全被砍了头!脑袋……脑袋堆成了山!就在塔伦河边!河水……河水都红了!他们……他们连刚出生的奶娃子都没放过啊!”
峡谷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声在冰柱间尖锐地穿梭呜咽。
布克布鲁魁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猛地一晃。
他缓缓转过身,那张被风霜雕刻得棱角分明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虬髯戟张。他死死盯着报信的探马,那双曾经燃烧着愤怒火焰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一种凝固的、比万年玄冰更冷的死寂。
那不是悲伤,那是灵魂被彻底碾碎后,从深渊最底层涌上来的、足以冻结一切的绝望与疯狂。
“巴彦图……”布克布鲁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仿佛从九幽地狱传来,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浓稠的血腥气,“……我要活剐了你。”
他不再看那探马,猛地抽出腰间那柄饮过无数野兽鲜血、刃口已有些卷曲的猎刀。刀身映着他布满血丝、如同恶鬼般的眼睛。
他高高举起猎刀,刀锋直指峡谷外那肆虐的风雪,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如同受伤孤狼向月嗥叫般的咆哮:
“布克的儿郎们——!”
“血——债——血——偿!”
这声咆哮,带着毁家灭族的刻骨仇恨,如同惊雷般在狭窄的冰川峡谷中炸开、回荡、叠加!瞬间点燃了所有幸存者心中压抑到极致的、足以焚毁理智的疯狂!
“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杀——!!!”
第12章北境丧钟
百余名布克战士,如同从地狱中挣脱枷锁的复仇恶鬼,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怒吼!
他们的眼睛赤红,里面燃烧着的不再是愤怒,而是同归于尽的毁灭之火!
他们不再是人,而是一群被彻底逼入绝境、只剩撕碎仇敌一个念头的凶兽!
吼声汇聚成一股实质般的、充满血腥味的冲击波,竟短暂地压过了峡谷外狂暴的风雪声!
布克布鲁第一个冲了出去,魁梧的身影像一头扑向猎物的暴熊,瞬间没入狂暴的风雪之中。
他身后,百余名状若疯魔的战士,紧紧相随,如同决堤的血色洪流,义无反顾地撞向了那片吞噬了他们家园、亲人、一切的死亡雪幕!
复仇,是他们此刻唯一残存的意志,燃烧生命,只为在仇敌身上撕咬下最后一块血肉!
青国历1825年,冬末。北境,鬼哭峡。
肆虐了数月的暴风雪终于有了短暂的停歇。天空依旧是铅灰色,沉重地压在头顶。惨淡的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吝啬地洒在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如同巨大怪兽脊背般的荒原上,反射出刺眼而冰冷的光芒。
一支狼狈不堪的青国军队,正艰难地在及膝深的积雪中跋涉。队伍早已不成建制,旌旗歪斜,甚至有几面被撕扯得破烂不堪,无力地耷拉着。
士兵们个个面无人色,眼神空洞麻木,脸上、盔甲上结满了冰霜,步履蹒跚,如同行尸走肉。许多人的甲胄破损,露出里面冻得发黑的伤口,暗红的血痂凝固在冰冷的铁片上。
沉重的喘息声、压抑的咳嗽声、伤兵痛苦的**,混杂着踩踏积雪的咯吱声,在死寂的荒原上显得格外清晰而绝望。
队伍最前方,巴彦图那身标志性的熊皮大氅早已破烂不堪,沾满了污泥、血渍和融化的雪水,凝结成肮脏的硬块。
他胯下那匹曾经神骏的黑马,此刻口鼻喷着带血沫的白气,步伐踉跄,随时可能倒下。巴彦图本人更是形容枯槁,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惊魂未定的恐惧和一种困兽般的疯狂。
曾经握在手中象征着无上权威的御赐宝剑,如今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鲨鱼皮剑鞘——那柄剑,在三天前一场惨烈的遭遇战中,为了格挡布克布鲁那柄卷了刃的猎刀拼死一击,竟被对方以同归于尽的蛮力硬生生劈断了!
断剑崩飞的瞬间,巴彦图仿佛听到了自己胆气碎裂的声音。
自那场决定性的遭遇战之后,巴彦图和他这支曾经不可一世的“平乱大军”,便彻底坠入了噩梦的深渊。
布克布鲁和他那群不要命的疯子,如同跗骨之蛆,又如同雪原上最狡猾、最残忍的狼群,利用他们对地形的熟悉和刻骨的仇恨,展开了无休无止、不死不休的追杀与袭扰。
白天,他们如同鬼魅般从雪丘后、冰裂隙中突然杀出,射出致命的冷箭,投掷淬毒的标枪,砍翻落单的士兵,旋即又消失在茫茫雪幕之中。
夜晚,凄厉的号角声会在营地四周此起彼伏,伴随着模仿狼群的嚎叫,搅得人心惶惶,稍有风吹草动便是营啸和自相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