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5月27日
天色尚早,村口的铜锣声便敲得震天响,回荡在晨雾里。清凉的风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我被这锣声惊醒,揉了揉眼睛,推开门时,父亲已在系鞋带,腰间别着一把铁锹。
“快点,今天要去河边清沟渠。”父亲头也不抬地说。
母亲早早烧了一锅小米粥,还烙了几张干粮饼。她一边把饼装进布兜里递给父亲,一边叮嘱:“你们在外头干活,不管多忙也得记得吃点,不然撑不住。”
阿强还没睡醒,抱着被子哼哼唧唧:“婶子,我昨晚才睡下,能不能让我歇半天?”
父亲抬眼盯了他一眼,那眼神让阿强立刻缩了缩脖子,翻身爬起床,嘴里小声嘟囔:“真是比城里工头还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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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亮,村口已经聚了不少人。男的肩上扛锄头铁锹,女的提着竹篮里装着水壶和干粮。老队长拄着拐杖站在最前头,嗓门洪亮:“这雨水多,沟渠要是堵了,庄稼全得泡坏。今天大家伙齐心合力,一口气把河道清通。”
众人应声,气氛格外热闹。小孩子们跟在后头看热闹,叽叽喳喳,惹得大人时不时吆喝一句“快回去,别瞎跑”。
我与父亲、阿强分到靠近村西头的一段沟渠。那里的水流本来就急,杂草泥沙堆得厚实,一看就是费劲的活儿。
父亲二话不说,跳下河沟,铁锹“哗啦”一声插进泥里,甩起的水花溅了他一身。他全然不顾,埋头就干。
阿强在岸上看了半天,咬牙也跟着下去,踩得满脚都是稀泥,嘴里直喊:“哎呀,我这鞋算是废了!”
村里的王大叔在一旁乐呵呵笑道:“鞋废了还能买新的,可庄稼要是淹了,可没处找去。”
众人哈哈大笑,阿强涨红了脸,只得憨憨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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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渐渐升高,河边热浪翻滚,泥水里反出的光亮得晃眼。我跟着父亲挥锹挖泥,手上很快磨出红泡。阿强时不时停下来甩甩胳膊,直嚷:“叔啊,我这条命怕是交代在沟里了。”
父亲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还有气喊呢,就没真累到。”
村里的年轻人你一句我一句,时不时开些玩笑,劳作的气氛倒也没那么沉闷。妇人们在岸边递水,有的还拿布巾替男人们擦汗。
晌午时,沟渠已经清出大半。泥沙被堆到岸边,水流重新顺畅下来,哗啦啦作响,像一首最动听的乐曲。
老队长看着水势,满意地点头:“行咧,这下庄稼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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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席地而坐,拿出各自带来的干粮。母亲准备的干粮饼掰开来还热乎,混着小米粥的清香,吃起来格外踏实。阿强大口嚼着,一边感叹:“婶子真是好手艺,这比城里买的包子还香。”
几个乡亲听了哈哈笑:“有口饭吃就知足吧,还挑肥拣瘦。”
我忍不住笑,心想阿强虽然嘴上贫,却也算给大家添了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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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继续劳作,直到太阳偏西,河道才彻底清通。村里的人一个个累得满身泥水,却都笑着拍手叫好。有人提议晚上在村头搭桌子,炒几个菜喝点酒,当作犒劳。众人纷纷响应,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
回到家时,父亲背上湿透,肩头全是泥点子。他却神色轻松,坐在门口抽起旱烟,仿佛什么疲惫都被那一口烟雾冲淡。
母亲端来一盆热水,让我们轮流洗去身上的泥。阿强洗完后伸着胳膊嚷:“婶子,你看我这晒得黑不溜秋,再过几天你怕认不出我了。”
母亲笑着摇头:“认不出也得认,谁让你赖在我家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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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村头果然热闹非凡。长长的桌子摆开,碗碟叮当作响。几个会做菜的男人掌勺,大铁锅里滋滋作响,香味弥漫开来。孩子们跑来跑去,大人们举杯对饮,欢声笑语回荡在夜空。
父亲喝了几口酒,脸上泛红,却依旧沉默,只偶尔笑一笑。母亲则在一旁帮着收拾,和乡亲们说话。阿强被人拉着拼酒,没多久就醉眼迷离,唱起城里的小曲,引来一阵哄笑。
我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忽然升起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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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回到家,我写下今日的日记:
“第六十八天。河边清沟渠,泥水溅身,汗水湿透,却换来庄稼的安稳。父亲挥锹如故,母亲细心如常,阿强虽抱怨连连,终究扛下了重活。邻里齐心,饭桌共乐,这便是乡村最质朴的欢喜。夏夜里,星光照亮泥泞小路,也照亮了人心里的那份踏实。”
写到此,我合上笔,听见窗外蛙声阵阵,似乎在与天上的星光一同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