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头巷子里住的人家少之又少,秦朔带着妇人挨家挨户地寻,所到之处冷冷清清。要么大门紧闭,一问三不知,要么屋生杂草,早已不知去向。
这条巷子就这么长,很快便到了最后一户人家,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秦朔敲响了门,这次终于有人开门,是位上了年纪的婆婆,出来第一眼便停留在他身旁的妇人脸上,诧异道:“这不是月香吗,怎么会到这里来?”
一听到这个名字,妇人便犹如从梦中醒来那般,望着婆婆喃喃:“孙阿婆……我,我怎么在这里,又迷路了吗,奇怪,我方才分明在买菜……”
可就在秦朔松了一口气,以为她已经清醒的时候,妇人却又低头拨弄起篮中的鸡蛋壳,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我得回去啊……赶紧回去,给小武子,还有小少爷做饭,做饭……”
“这……”秦朔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形,只得问这里唯一的明白人:“阿婆,她这是怎么了,一时清醒一时糊涂的,方才我在桥边遇到她,也问不出家在何处,是这附近的人家吗?”
孙阿婆叹了口气,用帕子帮妇人擦了擦脸:“老毛病了,一到下雨天就犯,她叫月娘,是江府的奶妈,从前是照顾金氏两位少爷的,但后来……出了点事,她便成了这副模样,清醒的时候还好,出来采买还能跟我们说说话,一犯起病来,就和变了一个人一样。”
秦朔没想到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他才要往江府赶,路上就碰到这位江府的奶妈,只是有一点不解,江府明明在桥对面,她为何会出现这里呢?
“月娘啊,”孙阿婆给妇人擦干脸,又帮着整理湿掉的头发,责怪道:“你说你,又跑到这边来做什么,让你女儿着急不说,九泉之下的小武子也难心安啊,听我的,好生回去,好好过,别再回来了。”
妇人却摇头:“不行,不行……小武子爱吃鸡蛋,娘给他送,送鸡蛋……”
秦朔隐约猜到隐情,试探地问了句:“小武子,是不是她的儿子?”
孙阿婆点头,无奈地抚摸着妇人的脸:“坟修在这边,她放不下啊……”
秦朔一时说不出话来,目光看向仍沉浸在回忆里的妇人,她低声哼着歌儿,不管外界的纷扰,就连屋檐的雨水落在脸上,也全然没有感觉,仍自言自语着:“下雨了,小武子……吃完鸡蛋,要睡了,娘给他唱歌,哄他睡啊,睡啊……”
“阿婆,我正好要去江府一趟,顺道送她回去吧。”
或许是于心不忍,也或许是想起自己素未谋面的娘亲,秦朔小心牵住妇人的衣角,将伞倾斜到她这边:“月娘,我们走吧,小武子还在家等你呢。”
孙阿婆闻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确认过后,才感激地说:“看公子这装扮不像寻常百姓,若是江少爷的朋友,定是错不了的,老婆子先替月娘谢谢你了。”
秦朔同孙阿婆告别过后,带着月娘往回走,路上尽可能照顾对方的情绪,以便将其安稳送回府上。
他们在狭窄的巷子里穿行,除了月娘哼的歌儿之外,这里幽静的只能听见雨水打在油纸伞上的声音,对秦朔来说,是这段日子少有的安宁。
“小武子。”
这声呼唤起初被秦朔忽略,以为是月娘在自言自语,等到声音不断重复,近到耳边时,他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
月娘望着他,慈爱地笑道:“小武子,生娘气了吗?”
秦朔怔了一下,忽然明白对方为何愿意跟着自己走,原来是将他看作亲生儿子了吗?
“别生娘的气,”月娘给他拍了拍衣袖上的水,仔细擦拭道:“娘不是故意丢下你的,你看你,还是这么淘,一会儿不见,就把袖子弄湿了。”
秦朔本想否认,可看着她专注的神情,抿了下唇,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小武子,这一路走来,是不是好辛苦?”
月娘轻声对他说着,将最后一点湿意擦干,“累了就回来吧,回到家,娘给你做好吃的。”
秦朔低下头,发现袖子被擦得干干净净,却刻意避开了受伤的部位,这一刻,他已分不清对方是清醒还是糊涂。
正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声狗叫,将他的注意力拉回了现实。
“汪!”
煤球叫唤着跑了过来,尾巴摇得相当急切,秦朔对它的出现颇感意外,以为江越也在附近,可往后望去,却没看到他的人影,只瞧见跟过来的布衣少女,神情焦急地对月娘喊道:“娘,你怎么又乱跑,不是说好在铺子外等我的吗?”
月娘听到这声呼唤,好似醒了大半,看着迎过来的女儿喃喃:“是啊……我要等你的,怎么就,怎么就到这儿来了。”
眼见真正的家里人找来了,秦朔也不好再插手,当即将事情经过同月娘女儿讲清楚。
对方是个明白人,得知原委后礼貌地道了声谢,继而解释:“耽误公子这么长时间,真是不好意思,我娘自弟弟过世以后,就成了这副半疯半醒的样子,时常要人照料,我方才是忙昏了头,才将她放在铺子外边等,谁知一转眼就不见了人,还好府上的球球在附近,带我找了过来,不然,真不知会出什么乱子。”
“球球?”
秦朔看着在脚边不住蹦跶的煤球,心里也奇怪它为什么会独自在这,忍不住问:“它不是一直跟在江越身边吗,今日怎么自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