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雅间,柳老板终于不再疑惑,她原来还以为这说书先生讲的是她在戏园子里饿肚子的窘事,现在看来应该说的不是她。
大厅里,郭东阳按着剧本继续往下讲:
那花衫把这话一撂下,便再无回旋余地。
扮霸王的班主刚想笑话后生不知天高地厚,却在下一刻就瞧见那花衫凝神,吐气,开腔:
“咿——呀——!”
“好么!这行家一开口一吊嗓,老班主登时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那花衫站桩亮嗓,端的是大青衣的沉稳派头,念白字正腔圆,韵厚十足,听着就让人心里舒坦!转瞬,她又学了那花旦,身段手势那叫一个惟妙惟肖,眼角眉梢都带了戏,灵动的如同戏角儿附身!
忽地,她小脚一撩,把带来的行头匣子踢开,里头是武旦的马鞭,将军的刀枪,还有一张射燕的弯弓!”
“这一瞬,仿佛台上有千军万马,那花衫刀枪弓马来回耍弄,如臂指使,尽显出了刀马旦的飒爽风姿!”
“末了,她竟又佝偻身形,步履蹒跚,将老旦那份穿透阴阳的苍凉唱功,包含了几世的愁怨哀思一一道来!”
“扮霸王的班主戏未听完,就已然‘噔噔噔’骇得往后连退三步,再看周围那些影影绰绰的鬼影子、鬼唱声,全都哑巴了。
纵观整个戏班,有哪一个是眼前花衫的敌手?
这些戏鬼积攒几十年的怨气、执念,被这女子一身通天彻地的唱功,硬生生给压住了!”
“要说更邪门的还在后面。”郭东阳神经兮兮道:“自打那晚上起,西市那破园子,再也没人半夜里听见鬼唱戏了!”
“你道为何?愿赌服输!这些戏鬼,虽说凶戾,生前却都是梨园子弟,把承诺和本事看得比命还重!既然技不如人,便一个个都心甘情愿,散了怨气,各自入了轮回,奔向来生去了!”
底下有茶客听得入神,忍不住开口问那花衫到底是何方神圣。
“你说那花衫大拿?我还真知道,因为这事儿就是我亲眼所见!”
“到底是谁,说话说一半,当心生儿子没屁眼儿!”
郭东阳撇了撇嘴,卖了个关子:“临江县的梨园班子你们可听说过?”
郭老头嘿然一笑道:“那花衫便是临江县梨园新戏苑的台柱子,柳素娥柳老板是也!”
啊?谁,我?
雅间里,当事人柳老板一脸茫然。
她这是聻境没走出来,还是留下后遗症了,怎么还出现幻听了?
“徐大哥,你这说书的朋友”柳素娥很想问问,他是吃了假酒还是让戏鬼上了身,怎么净说些胡话。
徐青早有准备:“柳老板可还记得前两日我在戏园里说有事相求?”
“这件事就和今日东阳兄说的书有些关系。”
当下,徐青把自家铺子即将举办周年庆典,请戏班演出,回馈津门老百姓的事讲了出来。
“那些老戏旧戏大伙都听惯了,我如今编排了几出新戏,其中一个名叫‘八纛开疆镇山河’,是为八旗元帅唱的戏码;一个是为紫云山保生庙,保生娘娘编排的戏,名为‘护婴记’;还有一个则是为保家仙作的‘猫儿神’。”
徐青让郭东阳造势,为的就是这三折戏。
苍义团手段卑劣,不讲道义礼法,每日宣讲异教思想,蛊惑百姓,骗取香火。
徐青这人看不惯他们的作风,索性便不再留手。
苍义团是蛊惑人心的骗子,但徐青这几出戏却是纪实演出,只要唱的够好,受过恩惠的民众往外一传,整个津门谁还会记得‘阴蚀法王’这个一点正事没干的邪神?
“徐大哥还会编戏谱,写戏词?”
柳素娥眨巴眨巴眼,满是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