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我望着罗成杰被烟火熏得发红的眼角,鬼使神差地问道:“成杰,你现在是不是还在医院?”
罗成杰正咬着烤得焦香的肉筋,闻言动作一滞,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两下,将肉筋咽下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医院那点工资哪能买得起车和房?”他伸手抹了把脸,啤酒瓶在铝桌上磕出闷闷的声响,“前年就出来了,最开始推着小车在夜市卖烤串,被城管追得满街跑。后来攒了点钱,盘下这个小摊位,总算是能喘口气。”
他仰头灌下一大口啤酒,喉结上下滑动,酒水顺着嘴角滑落,浸湿了“电竞不死”的字样。“你知道吗?”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有次凌晨收摊,下暴雨,我蹲在路边收拾桌椅,看着积水里自己的倒影,突然觉得特荒唐——当年在宿舍里打游戏,还说要成为职业选手,要扬名立万。”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安慰。记忆里的罗成杰,永远是充满干劲的模样,带着我们逃课去网吧,拍着胸脯说以后要开一家全国连锁的电竞俱乐部。可现实的洪流,终究将少年的棱角磨平。
“不过现在也挺好。”罗成杰用袖子擦了擦嘴,眼神却亮了起来,“虽然累点,但赚的每一分钱都踏实。上个月刚给关言换了新手机,她开心得像个小姑娘。”他摸出手机,翻出相册里关言的照片,照片里她穿着干练的职业装,嘴角上扬,眼里满是幸福,“她现在是律所的骨干,比我有出息多了。我啊,就守着这个小摊子,给她做好后勤保障。”
我看着照片里关言的笑容,又望向罗成杰眼角的细纹,突然觉得这或许就是平凡人的幸福。没有仙魔大战的惊心动魄,没有拯救苍生的宏大使命,只是在烟火人间里,为了生活努力打拼,为了爱的人遮风挡雨。
“成杰,你很棒。”我举起酒瓶,认真地说道。
罗成杰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笑声震得烧烤架上的铁网都跟着颤动:“行啊你陈一潇,学会说漂亮话了!”他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过说真的,看到你现在这样。。。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但我能感觉到,你过得很充实,也很强大。作为兄弟,我挺骄傲的。”
话音未落,巷口突然传来皮鞋踩在青石板上的声响。林安翔穿着笔挺的西装,领口别着精致的领带夹,袖口露出的腕表在路灯下泛着冷光,完全没了记忆中穿着恐龙围裙的奶爸模样。他单手插兜,挑眉看着罗成杰:“罗老板,让你入股我的公司当股东,你偏要卖烤串?怎么,嫌我给的分红太少?”
罗成杰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你那公司天天加班到凌晨,我这把老骨头可熬不起。”他踢了踢林安翔的皮鞋,“倒是你,西装革履的,孩子呢?不是说当爹后天天在家带娃?”
“保姆在看着。”林安翔拉开椅子坐下,随手解开领带,露出锁骨处淡淡的抓痕——那是他家小公主的杰作,“今天签了个千万级的游戏Ip,来跟兄弟庆祝一下。”他转头看向我,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一潇你这王八蛋终于舍得出来了。”
我刚要开口,燕灿的声音从巷口传来:“少贫嘴,成杰的腰还疼着呢。”他穿着藏青色的中式长衫,手里拎着个木质药箱,金丝眼镜下的目光扫过桌上的啤酒瓶,“不是说戒了?”
罗成杰缩了缩脖子:“就喝这一次。。。”
“燕教授今天没课?”林安翔接过燕灿递来的温茶,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道,“贵校那些女学生,怕是要为您的缺席心碎了。”
燕灿无奈摇头,从药箱里取出艾条:“明天有场学术讲座,讲《伤寒论》里的急救方法。”他转头看向我,“一潇,你若是有空,要不要来听听?现在的年轻人,对中医急救知之甚少。。。”
我望着眼前三个截然不同的身影,喉间泛起一丝酸涩。罗成杰围裙上沾着孜然粉,林安翔西装袖口还带着谈判的硝烟味,燕灿长衫下摆隐约露出医书的边角,曾经宿舍里四个混不吝的少年,如今都在各自的人生轨道上跌跌撞撞地前行。
“先干一瓶,今天不醉不归!”林安翔突然抓起啤酒瓶,金属瓶盖被他用打火机“砰”地撬开。泡沫溢出瓶口,在路灯下泛着细碎的光,他仰头灌下一大口,喉结滚动间,西装领带歪到了一边,倒真有几分当年逃课翻墙的野气,“一潇消失这么久,必须罚酒三杯!”
罗成杰立刻跟着起哄,油腻腻的手拍在我背上:“说!这些年是不是背着我们发大财了?”他转身从烤架上夹起几串鸡翅,刷上厚厚的酱料,“先吃点垫垫胃,今天谁都别想站着回去!”鸡翅在炭火上滋滋冒油,香气混着孜然味钻进鼻腔,恍惚间又回到了宿舍楼下的大排档,那时我们总为了抢最后一串烤面筋争得面红耳赤。
燕灿摘下金丝眼镜,用衣角擦拭镜片,嘴角却噙着笑:“你们喝归喝,别耽误我给成杰艾灸。”他熟练地铺开艾草,火苗跃动间,药香渐渐盖过了烧烤味,“上次调理后腰肌劳损好了些,但熬夜串肉串还是伤身体。”说罢,他突然用艾条敲了敲林安翔的手背,“你也是,天天对着电脑,颈椎怕是比我这三十岁的人还僵硬。”
林安翔夸张地惨叫一声,抓起我的酒瓶往嘴里塞:“救命!燕大夫又开始职业病发作了!”他灌完酒,抹了把嘴,眼神突然变得认真,“一潇,你消失这段时间,到底在干什么?”
我握着酒瓶的手顿了顿。远处传来夜市的喧闹声,有小贩的叫卖,有醉酒人的高歌,可这一刻,这条小巷仿佛自成一个世界。我仰头饮尽冰凉的液体,酒精顺着喉咙烧进胃里,却暖不了心底的寒意。那些在魔渊厮杀的日夜,师父离去的背影,桔梗昏迷时苍白的脸,突然都化作沉甸甸的石块,压得我喘不过气。